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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希夫作品為主題的講座海報
文：小蝴蝶
近來上海在流行語中得了一個新名號，喚作「魔都」，與北京的「帝都」遙相呼應。若問典出何處，有人追溯到日本作家村松梢風在1924年所著《魔都》一書。其實文人的眼光和嗅覺向來敏銳，海派作家施蟄存在上世紀初，就寫了不少魔幻現代派小說；左翼的茅盾在《子夜》中，亦將上海的力熱光電匯聚成一股超現實魔力，駭死了甫一出場的老鄉紳。1949年上海解放至今，它的紛紜傳奇，在遭遇刻意掩埋之後，重新出現在日益鬆弛的意識形態和大眾語境中。近期由上海法國文化處舉辦的「城市魅力」系列講座，邀請諸多學者，從文學、建築、電影等人文角度，來解讀上海的魅力。
不談旗袍凡士林，不談香煙月份牌，避開已經濫俗的老上海文化符號，本次活動的策劃人，同濟大學中文系的應宇力教授，更願意從上海的河與橋講起。曾經有一條河，是黃浦江在松江府的支流，在上海1843年開埠以後，成為英法租界的界河，叫做「洋涇濱」。沿洋涇濱兩岸，則是西洋文化在上海的發源地。19世紀末，無數西洋船隻停靠在黃浦江口，外國水手們尋到了洋涇濱。這裡出現了最早的本地翻譯「露天通事」，他們見證了「東方巴黎」的雛形，以及「色拉」、「白蘭地」和「沙發」的洋涇濱英語的流行。洋涇濱上九座橋，每座都是傳奇，譬如福建移民聚集的鄭家木橋，小流氓們藉著租界分界的三不管地帶，在木橋上搶劫黃包車上的乘客，留下了「當心鄭家木橋癟三」的上海民諺。
洋涇濱上有一座斜橋，而它的修建來由，也成了「魔都」可考的傳奇典故之一。話說老上海以前有六座城門，上海人講究「出殯不走回頭路」，否則非常不吉，會把墳墓中的煞氣帶回，因此在掃墓時，人們多從南門出城，西門返回。當年的斜橋，連接現在的黃浦、盧灣兩區，位於肇嘉濱、陸家濱和周涇的三河交匯處，與老城廂不遠處則是上海人的祖墳。為了避免橋口對向墳口，修建者故意將橋的走向對斜，意圖將煞氣直接衝向上海西北無人居住的地區，斜橋成了老上海的都市蛻變中，沾染風水味道最濃的一座橋。如今的上海人津津樂道延安路立交橋下的九龍柱，殊不知魔都的橋是有風水傳統的。
還有一座橋，走的卻是西洋風水。它位於華界和法界的界河「肇嘉濱」之上，為天主教會所建。肇嘉濱東西走向，既是當時的交通要道，也為沿岸兩萬戶江浙移民提供生活用水。肇嘉濱兩岸，有宗教機構二十多家和大小教堂六座。這座寬約三米的木橋，就是為了方便肇嘉濱北岸的天主教徒過河朝拜，因此得名「天鑰橋」，意為開啟通往天堂的鑰匙，信徒們通過此橋，離上帝更近。當時的上海有七百多座教堂，有法國支持的天主堂，也有英美所修建的新教教堂。洋涇濱南岸的洋涇濱教堂，它的尖頂，在19世紀中葉，具有如今國際金融中心大廈的地位——是整個上海的建築制高點。
19世紀末，清政府為了阻止小刀會的進攻，與租界協商拆除洋涇濱上所有橋樑，戰爭過後，洋涇濱上的橋又被英國人復建，直到1914年填濱築路，洋涇濱變成了愛多亞路，解放後更名延安東路。洋涇濱上的橋徹底消失，只留下諸如「東新橋」的地名，成為現在14路公交車站名。肇嘉濱歷經城市工業與沿河居民生活的污染，後來成為有名的臭水溝，在1954年被大陸政府填平，成肇嘉濱路，沿岸棚戶居民悉數遷入漕溪新村。天鑰橋如今，變成了徐匯區一條路的名字，在力爭政治正確、謹小慎微的上海，沒有多少人知道它曾經的故事。
在癡迷老上海文化的人看來，這座城市曾經的魅力令人著魔，無法解釋。本次講座的海報選自奧地利畫家弗利德里希．希夫（Friedrich Schiff）的《海上畫夢錄》。1930年，這位年輕的畫家來到上海，一住十七年，畫了不少關於上海的世俗風情畫。而他回國以後，再也未能畫出像從前那麼有力的作品，應宇力認為，在這一點上他像張愛玲，一旦離開這座城市，水土不服，靈感也隨之消失。「老上海是獨一無二的」，她說，「希望我們能為當代人尋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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