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一個抉擇可能改變人的一生。 網上圖片
阿 琪
向左睡,還是向右睡?這是一個問題。雖然不如哈姆雷特的「生存,還是死亡」來得尖銳,卻一樣令人糾結。一直糾結在我心底深處的這個與睡向有關的問題,起始於十多年前的一件陳年舊事。
我有一個女友大學畢業的第三年,因為工作關係被派去南方出差,專程陪同一個香港客戶考察一個投資項目。我的女友屬於面目可喜,言語有味的那種女孩,雖然不是很驚艷,卻也是可以細品耐看的女子。
而她的客戶是個青年才俊,也是她難得接觸到的一品人物。陪伴的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最後一個晚上,那個青年才俊宴請她,席間開給她一張支票,委婉地提出想和她同床共枕歡度良宵的願望。看得出,他很喜歡她。
我那個女朋友傻了。她發傻是因為,她是處女,還因為他開出的價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力。她的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一串動畫片一般美好的念頭,有了這筆錢,她似乎可以給鄉村的父母蓋一棟樓房,還可以幫他的兩個尚未娶親的哥哥各蓋幾間大瓦房,好像還有結餘,可以供老父母頤養天年。
她猶豫了,準確地說是懵了,滿臉通紅,不知所措。青年才俊誤會她的意思,以為她嫌錢少。就又開了一張大支票給她。良久,她默默地把支票退給他,自己回到房間裡哭了一晚上。她覺得很委屈。因為,他是有妻室兒女的人,他開口閉口也不談愛情,卻要買她一晚上。一個星期裡積累下來的對他的尊敬甚至仰慕,一瞬間就沒了。
但是,她的委屈顯然不僅僅在此,有更深重的委屈鬱積在心裡。就是她其實很想,很想這個青年才俊,也很想這兩張大支票。她都很想要。但是,她卻不能。這個漫長的春夜裡,她其實很希望那個青年才俊來敲門。可是,他沒有。但是,如果他真的來敲門,她就會接納他嗎,她其實也知道自己不會。
於是,她一會兒向左睡,一會兒向右睡,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會兒問責自己為什麼有機會卻不抓住,以此來報答自己的父兄,一會兒自尊心升騰起來就開罵自己白讀了十幾年的書,禮義廉恥都不要了。就這樣糾結了一晚上,又糾結了好多年。如此這般,猶如二棵豆芽菜牢牢長在她的心裡,發毛,發芽,纏繞,還有隱隱作痛。
她一直沒有和任何人說起此事。因為不知道如何訴說才能表達自己複雜的內心。雖然這其間她也戀愛,也有過性。一直到她終於遇到了另一個男子。他是一個經歷坎坷的學者。她愛上了他,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們睡在一起了。然後,她不知道為什麼就告訴了他這件事。她想,他一定會很理解她的,甚至會表揚她,更加憐惜她的。
不料,那個飽經滄桑的學者的過激反應裡卻有點憤怒的意思,他說,你的貞潔就如此高貴嗎?與你的父母兄弟的大半生的勞作相比,你的這點付出算得了啥呢?而你原本是可以幫助他們,把他們從終年的勞役中拯救出來的。可是,你沒有。你很自私,自私到只考慮自己的自尊和面子。你簡直就是愚昧。和誰一起睡,如同向左睡還是向右睡一樣簡單,只關風月,無關生死,更不論正邪,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嗎?
我那個女朋友回憶當時的情景,說她簡直就是氣懵了。她生在農村,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從小就被教育成一個乖順的要有犧牲精神的女孩子。家裡的中心是兩個哥哥。她能上中學,所有的學費都是她自己割草餵羊,賣了羊攢下的。考上大學後,也是自己辛苦做家教養活自己。她工作後,每月的大半工資也都是郵給家裡的。所以,當一個她所敬愛的飽學之士的口中的理論,與她父兄的理論是如此高度一致的時候,她很震驚。
震驚之餘,是全身發冷。她冷靜地斬斷了和那個學者的戀情,然後,她一門心思考托福。最後,出國讀書,嫁給了一個非常愛她的老外,如今有兒有女。
有意思的是,我也認識那個飽學之士,甚至從他的口中再次領略了他的理論。他毫不掩飾自己「鳳凰男」的出生。很多年過去了,說起昔日戀人的陳年舊事,他依然如故地憤怒。他的著作中頌揚的女子,都是為了國家,為了家族,為了丈夫,為了孩子,為了他人奉獻自己所有的女子。他把她們稱做聖母,放在歷史的祭台上永久地懷念。而現實生活裡,他身邊的女人換得很勤,每個主動或者被動離開的女人,醒悟過來後,或許會感覺自己只是被利用了,而從沒有被愛過。
飽學之士的憤怒讓我聯想到了另一群人的冷漠。曾經讀到這樣一則報道,說是有一個18歲的乖乖女,離鄉背井走進大城市做了「髮廊妹」,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要讓父兄過上好日子,蓋上一棟大房子。她很辛苦地「勞作」,每月都寄錢回去。多年後,她積勞成疾,染上惡病。臨死前,她要回家。但是,她的父兄卻不允許她住進新房子,怕她的病和她的名聲玷污了他們。甚至她死後,也沒有如願埋進他們家的祖墳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