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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門美食坊夜市。 作者提供圖片
陶 然
除夕之夜，早已沒有外出狂歡的勇氣和興致，再繽紛的煙花也無力惑我，於是躲在家裡看電視，煮從超級市場買來的水餃吃，迎接2012年。
吃著吃著，忽然便想起，深秋的時候，剛在東安市場的餃子專門店吃餃子呢！本來是按慣性思維，特意跑到東華門去找原本在那裡的餃子店，更早的時候，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時候吧，那附近有一家專賣優乳酪的，喝了還可以還瓶子退押金；但這次去了，哪裡有甚麼餃子店？我的思維一下迷糊了，甚至懷疑我自己是否搞錯地方了？定了定神，我確然記得，這就是那地方，我曾和北京老同學Z坐在這裡吃水餃，那晚，燈火明亮，顧客很擠。但生意雖然不錯，餃子店能賺多少錢？它也終需讓位給利潤更大的商舖，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站在夜街上，近百個攤檔的「東華門美食坊夜市」，一排排紅燈籠一眼望不到頭，一頂頂統一的工作人員戴的紅帽子在熱騰騰的蒸汽中攢動，吆喝叫賣聲中，人潮洶湧，北京人外地人外國遊客不斷，南腔北調，人聲鼎沸，異常熱鬧。這是北京規模最大的小吃夜市，集全國小吃之大成。在這裡，可以品嚐到各地200多種特色名小吃，如老北京的爆肚、炒肝、炸醬麵、豆汁焦圈、鹵煮火燒、炸灌腸、驢打滾、炸年糕、冰糖葫蘆、麻醬麵、炒疙瘩、宮廷乳酪、褡褳火燒、白水羊頭等；有民族風味的小吃油炒麵、三鮮煎餃；有天津狗不理包子；有東北的炒悶子；有山東的小蔥煎餅；有陝西的羊雜湯、羊肉泡饃、肉夾饃；有上海的炸魷魚、炸雞翅；有杭州的桂花粥、炸響鈴；有蘇州的豆腐花；有四川的擔擔麵、麻辣燙、酸辣粉；有雲南的過橋米線；有桂林的龍鬚糖；有海南的椰子、竹筒飯；有台灣的珍珠奶茶；甚至還有西式的特色小吃油炸冰激凌，韓國的燒烤和各種特色烤串等。我在那裡轉了一圈，結果甚麼也沒試，因為還飽，而且同行的朋友是「衛生球」，生怕街邊檔不甚乾淨。其實北京許多小吃我在讀書時都試過，那時年輕力壯見識也少吧，胸口貼了個「勇」字冒充清兵，腦子裡根本沒有「三高」的概念，甚麼都敢吃。在萬隆家裡，習慣當地吃法，早餐是麵包黑咖啡，到了北京，咖啡麵包無處尋，只好隨俗，吃學生食堂的饅頭窩窩頭鹹菜白粥。當食堂的黑板上用白粉筆清楚寫上當日早餐菜譜有「雪裡紅」的時候，正在排隊輪候的我們一陣興奮。當時正值困難時期，特別饞，深以為是有甚麼好菜，等排到了，不覺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只是蘿蔔醃的鹹菜而已！問北京同學，他們大笑：蘿蔔裡面是白的，表皮是紅的，不叫雪裡紅是甚麼？！這便給了我一個教訓：光聽其名只是表象，要真正體味就需親自嘗試才行。那時平日也就是這些東西，到了節假日會加餐，早餐會有油條酪餅麵條，已經是盛宴了。如果有水餃，那就非得春節不可。那時，大多數人都回家了，只有我們這十來個海外歸來的寄宿學生，既然無家可歸，也就把食堂當家了！
除東華門美食坊夜市外，王府井大街「好友世界商場」南側的「王府井小吃街」，更是全天營業的集北京各地風味小吃的薈萃之苑。街內有店舖、攤位百餘個，除小吃外，還有專門售賣、製作民間工藝品、民俗用品的舊式攤位，不少流傳於民間的工藝品在這裡展現。我在秋夜人群摩肩接踵的街巷留連，店舖、攤位各自懸持酒旗、招牌，叫賣、喝彩，交映成趣。我看到一家售賣旅遊紀念品的舖頭，張望已過時的紀念章。擠出人頭洶湧的人流，走到空曠地方，戲台上有藝人表演戲曲雜耍，京腔京韻處處，熱鬧非凡，盡顯這條街的傳統文化特色。我順手在一個攤檔買了一串北京冰糖葫蘆，加過工的山楂酸酸甜甜，凍冰冰的，少年時春節上廠甸，總要買一長串，揹在肩上，但如今真不知道有甚麼好吃了！一口咬下去，恐怕體味的還是青春時代的歡樂年華吧？秋意漸深，喝一杯杏仁茶暖身吧，其實我寧願喝芝麻糊，但既然沒有，那麼杏仁茶也可以吧，據說當年楊貴妃就是喝杏仁茶美容的啦。我記得還有年糕，但沒見到。那時剛回北京，正值物質匱乏，又逢青春期，肚子很快就餓了，聽說有免糧票的年糕賣，於是趁著星期日，一大早和同學騎上自行車，出第六中學校門，左拐，沿南長街一直駛向北長街，再左轉，駛過北海大橋，一直到西四，在街口跳下車，舖子已經排著人龍。當時那年糕的滋味極好，但如今無從再試，如果試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覺得今是而昨非？
勾起萬般滋味的，還有北京烤鴨。這次在北京，老同學請我在「百年京魯」午餐，這是一家很有口碑的魯菜館，以前幾次上北京，同學相聚，都在這裡，招牌菜蓑衣黃瓜、獅子頭、乾燒魚、孫氏蔬香雞、乾炸丸子等我並不陌生，特別是乾燒魚，魚肉嫩嫩的，酸酸甜甜，很爽口。但最難忘的還是北京烤鴨。但Z告訴我，這裡吃的是便宜坊的「燜爐烤鴨」，雖然它早於「掛爐烤鴨」，但卻被「全聚德」後來居上。可是說老實話，吃起來我根本分辨不出兩者有甚麼大區別。原料同樣是片皮的北京填鴨、荷葉餅、空心芝麻燒餅，調料是甜麵醬、蔥、黃瓜、糖、蒜泥。吃不出分別，我只好以不是食家來解嘲。「全聚德」是老字號，始建於清同治三年（1864年）。我第一次吃，還是六十年代初乍到北京時，一個香港同學帶去西單電報大樓對面、首都寬銀幕電影院隔鄰的地面舖頭「全聚德」分店。悠悠往事，當然現在已經遁入歷史一頁了。只是北京烤鴨至今還讓我浮想聯翩，其實是還隱藏著許多故事呢。
當然，到北海公園的「仿膳」品嚐宮廷菜，更是一樂也。抬頭一看招牌，「仿膳」二字怎麼如此眼熟？仔細再望，原來是老舍手筆。老舍是著名作家，滿族，由他題名再恰當不過。它位於漪瀾堂、道寧齋等一組乾隆年間興建的古建築群中，1925年由原清宮御膳房的幾名廚師創辦；取名「仿膳」，意為專門仿照御膳房的方法製作菜式。飯館的菜餚選料考究、製作精細、色形美觀，而且注重營養價值；其中「滿漢全席」集中代表了宮廷風味特色。難怪一在餐廳就坐，雖然人聲嘈雜，但房裡雕樑畫棟，十足宮廷氣氛。我們點了「福祿雙全」精品套餐的A餐，全因B餐油炸食物略多。女服務員態度良佳，陸續送上開胃冷盤、青豆溜雞脯、燕尾桃花蝦、八珍豆腐、三鮮鴨包佛手、芫爆駝峰肉、古板鮮貝、菊花桂魚、冬菇菜心、圓夢燒餅、宮廷點心、什錦果盤。別看眾多，但每樣都份量不多，一吃難忘。特別是宮廷點心，雖然是北京市面常見的芸豆卷、豌豆黃、驢打滾、艾窩窩、小窩頭、芝麻小餅，但這裡都做得小巧精緻，非常可愛，而且很好味道。尤其是圓夢燒餅，如象棋子大小，表面沾滿芝麻，中空，有一小團麵芯，見我們茫然，女服務員嫣然一笑，幫著用小勺將麵芯拔出，把隨盤送來的肉末馬蹄餡夾入。她介紹說，據說有一晚，慈禧太后夢見吃到芝麻小餅夾肉末，次日早餐正好有它，慈禧一嚐，非常好吃，立即給廚師封賞，並把這小餅取名「圓夢燒餅」。
飲食京華，看來清淡為好。水餃之外，悠悠仿膳，讓人惦念：何時再來重溫舊夢？
2011年11月5日─8日，草於北京「萊佛士酒店」；2012年1月5日定稿於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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