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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an-Paul Pancrazi, Autre fresque urbaine, 2012
今年的「法國五月」活動中,有一場別具一格的靜謐展覽。來自法國的畫家Jean-Paul Pancrazi和來自台灣的玻璃藝術家王鈴蓁,用裝置和繪畫兩種媒介,展開了一場兩種不同空間內的對話,去探索生命光景中那些短暫的節奏與調子。《節奏與調子》中有書法、文學、視覺藝術、甚至是佛教思想的痕跡。展覽空間的正中央,王鈴蓁的裝置《詩。石》放置在展廳的中間地板上,這也是她博士研究題目中的一部分,其中創作概念,被她稱為是關於「隨緣轉化」(Be/coming),她所希望探索的生命存在的當下,恰恰與Jean-Paul對存在的認知形成觀照——Jean-Paul認為:「出現或消失、物質或精神,存在或不存在,不留痕跡。」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賈選凝 圖片由Koru現代藝廊提供
被四周強硬厚實黏土覆蓋的畫作所環護安置在地板上的脆弱玻璃作品,安靜訴說的,其實正是生命光景本身的心路、修行與體悟。
《詩。石》的創作理念緣自佛教十牛圖——圖中是一個人由修行開悟而再入世化眾的心路歷程,每一境界相應一圖頌詩一首,一共十首詩。王鈴蓁的作品擷取了其中第八首,將聲音抽取,轉為線條與圓圈,用白色玻璃為墨,熱書於吹製中的黑色玻璃石頭上。二十八顆石頭,陰陽頓挫形狀大小不一,分四行陳列,每行七顆石頭,相應其七言絕句的平聲與仄聲。
「鞭索人牛盡屬空,碧天廖廓信難通,紅爐焰上爭熔雪,到此方能合祖宗。」王鈴蓁依照每個字的發音,平聲畫線條,仄聲畫個圓圈,一石一韻,用視覺奏出動感二八韻。而會有這件作品,則源於她七年前剛剛開始申請博士時,希望研究的課題內容:「究竟生命的本質是甚麼?」她前往西方就讀,卻在這個問題上和指導教授有了不同見解,她以中國傳統思維去試圖探討生命本源,但對西方人而言,生命的本源是空的,於是她只好轉去由另一個懂東方佛教的教授指點。
而其實,王鈴蓁渴望尋找的,是在生命時刻變化的當下如何保持寧靜。「就像颱風過境,但那個颱風點卻是寧靜的,在時時刻刻不安穩的過程中,該有一顆安穩的心。」這便是隨緣轉化(Be/coming),她把英文中的兩個詞結合成一個,即是中文裡的「在當下」。
隨緣不是西方人所理解的那種「注定的」命運,而是不斷互動的生命中的不斷變化,人際、現狀等等都在變。東方人講緣分,東方式的動詞不像西方那麼「硬」,所以王鈴蓁認為,中國文字更適合講生命,字裡行間有交換、有流動,就像她選取的這首詩。平平仄仄,畫一條線就是大圈,畫個圓圈則是小圈,每一圈就是一個當下,你無法中途停頓,這就是中式書法、吹製玻璃等藝術與西方繪畫的最大不同。書法中每一個字都要一氣呵成,就像吹玻璃的過程,不可中途停下。那種過程,就是生命。
生命在每個時刻的最大喜悅是甚麼?
王鈴蓁說:「就像春天的泉水,那是溫柔的喜悅。」而非唱歌跳舞能帶來的一時歡樂。被分享的感情、有生息的互動,才能成就這樣的喜悅。
沉靜觀照 生命共鳴
藝術其實是很抽象的事,譬如音樂中打鼓那種鼓點只能打進你心裡去,才能體會,視覺的美感,也是你身處場地中,才能感受得到,只可意會,而言傳總不能盡。王鈴蓁只希望看她作品的人,能將這份安靜的體驗帶走。她說自己希望帶給人Happiness。
「希望人們從急躁中寧靜下來,將觀看作品的那份感受帶回家。」她更希望看的人,能有機會深入自己的生命歷程中,去與自身交流。不像許多現代藝術的眾聲喧嘩,她做的現代藝術,是一種極度沉靜的觀照與沉澱過程,因而也希望和觀眾的生命產生共鳴。而在這次展覽中和法國藝術家Jean-Paul的配搭形式,本身就是和其他媒材的一種互動。作為玻璃藝術家,她的「立體」被對方的「平面」所包圍,同一個空間,卻互不干擾又互相關聯,互相加深對方作品中視覺語言的衝擊力。
「對方的作品也蠻寧靜的其實,雖然我只有一件作品,在他作品的環繞下,也蠻和諧。我們的創作,都是很具象的。」這正是藝術創作者才能體會的最有趣地方:不同的創作形式、不同的地域、不同的表達方式,卻有著共同的東西。
王鈴蓁認為,法國現代藝術有著很長的歷史,其實有點像中國源遠流長的文化脈絡,都是一脈貫穿而從未被打破,都是扎根在自身的傳統中求新。所以兩種文化背景下對寧靜、存在及時間留存間的關係,形成了微妙的映照。
同樣是與書寫相關,Jean-Paul說,當他擦去畫面上的筆觸,他就已失去了那張畫。書寫在表達圖形方面所保持的權力,在他看來是破壞畫面線條的。而在王鈴蓁的作品中,書寫則徹底被最簡單又最深不可測的線條所置換,去繁就簡到極致,去再現那些事關生命的書寫中的本來意境。石頭是詩,抑或是詩化成了石頭,或許根本就是生命節奏中最原初的隨緣轉化、不留痕跡。
在這樣的「節奏與調子」中,或許我們都擁有了一段充滿喜樂的寧靜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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