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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靖夫
喬靖夫新作《香港關機》出版不久,據說便已加印。這個描述香港遭隔離,金融都會變成人間煉獄的故事,越是恐懼,越是受歡迎。 ■文、攝:洪嘉
最新的電視劇《心戰》,有著一種全香港人共同的恐懼存在:鄭少秋。是集體意識也好,是自欺欺人也好,因為鄭少秋的出現,使「丁蟹現象」再度甚囂塵上。適逢劇集開播之際,全世界股市都面臨挑戰,港股亦持續下滑,跌勢至今未停。
「丁蟹現象」該是一種想像的恐懼,還是真的存在著某種無以名狀的連鎖反應?劇集也試圖極力呈現恐懼,把氛圍弄得有多麼懸疑便多麼懸疑,把人性弄得有多麼詭異便多麼詭異,然後,殺人、燒屍,無不令人看得毛骨悚然。
《香港關機》卻大剌剌地站出來,直接書寫恐懼。
引人追看的長篇連載
恐懼該是激發人類潛力的一種動力。手無縛雞之力的宅男阿傑,因為恐懼,在生物劑的影響下,能夠擊倒健碩的黑仔;年逾五十的記者老馬,為了求生,可以利用一把鋼筆,刺穿發狂的阿傑的頸動脈。在《香港關機》裡面,即使是弱小的人,也可能因為恐懼而激發出自身的潛力,做出超乎想像的事情。
《香港關機》是在《信報》副刊連載的作品。曾經有「喬年鑑」、「香江第一遲筆」之稱的喬靖夫,因為《武道狂之詩》的出版,早已脫去了出版得太慢的印象,但每周一次的連載,不論對作者還是讀者,都是新鮮的體驗。在長篇連載早已絕跡的香港報刊上,我仍然記得每逢星期三,當喬靖夫的《香港關機》刊登之日,便有網民爭相奔告,或是討論劇情,或是回溯前事,好不熱鬧。這星期的連載看完了,下星期刊登之日,再度重演這種熱鬧情況。
故事設定於年份不詳的當代,《香港關機》一開始便從宅男入手,仔細描述每天辛苦工作十一小時、備受老闆蹂躪的宅男阿傑,正與朋友連線打喪屍,享受個人的自由時光,然而在緊張刺激之際,忽然全港大停電。接下來的劇情,是人心的混亂、搶奪資源、逃亡,還有吃人的情節。我相信有很多投訴《天與地》血腥的觀眾,並不會是《香港關機》的讀者,不然,他們就不會被《天與地》那裝模作樣的情節嚇倒。
喬靖夫冷靜地書寫宅男阿傑與黑仔要經過海底隧道前,收費人員正在專注地燒烤著的肉塊,有意無意地指向了人肉;運動健將Rachel到光華教會領「聖餐」,那來歷不明、令人垂涎的肉塊,半明顯地指示出那是一塊人肉;接下來他更赤裸裸地書寫,教會幹部們正在吃的,早前也是幹部之一。
吃人,在恐懼時代並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
恐懼無處不在
這個年代,恐懼倒成了共同語言。《天與地》的食人情節,衍生出一齣網民口中的「神劇」;同一個編審與監製打造的《心戰》,鋸手、自殺、焚屍,短短幾集已經引起熱烈討論。大抵是我們的人心早已處於一種無以名狀的恐懼狀態,於是對於描述恐懼,或者,露出一丁點恐懼元素的東西,都有強烈的反應。
小說裡引起「香港關機」的重要事物,是一種基因生物劑。這種生物劑能夠刺激人的情緒活動,強化個人的信念與自我形象。當人處於恐懼狀態,無可避免地出現想使用暴力時,因為生物劑的影響,便會使人變得更加暴力,對暴力的崇拜也就處於頂峰。
於是在情況未明的混亂時代,暴力、社團,似乎成為唯一可以依靠的東西。
最近在看英劇《Black Mirror》,劇集完美地將恐懼帶給了觀眾。故事中對媒體與社會的批判、對科技的不安、對記憶的不信任,已到了一種恐懼的狀態。看過的觀眾無不被折服,再重新審視我們所生存的社會,那種恐懼原來一直都存在。
在這個恐懼時代,《Black Mirror》亦征服了所有觀眾。我絕對相信那是隱藏在我們內心的恐懼使然,即使沒有受到《香港關機》中的生物劑影響,對於個人信念與自我形象,都已遭到強化。面臨社會的更迭,不安的觸覺早已張開。
書寫香港 孤島的恐懼
喬靖夫說,作為一個香港作家,卻沒有好好地寫一部以香港作為題材的作品。這次的《香港關機》在設定之初,他便已將「香港」作為書寫的對象。封面中的銅鑼灣街道,中環的金融大廈,轟炸、焚燒、逃亡,偏偏都是香港人最害怕面臨的情況,那種恐懼的真實感是來得如此強烈。
小說中還充滿了被孤立的恐懼——如果邊緣化等同於遭外界忽視與棄絕,《香港關機》寫到逃到邊界的市民遭強力槍械掃射,船隻未出到公海便已遭炸毀的情境,那已不是擔心會否邊緣化的問題了,而是完全地隔離,使香港變成了孤島。
我還記得2006年因台灣大地震使中美海纜系統受損,香港頃時成為一座資訊孤島。當時無法上網,互聯網公司無法運作,資訊系統大大受影響,而變得無所適從的香港人,豈不正如小說一開頭的阿傑與大多數人一樣?然而更大的恐懼來自孤島心態,我們害怕斷絕與落後,於是《香港關機》裡遭隔離的香港,成為了這種孤島的恐懼最具象化的描寫。
《香港關機》連載完畢後,我還覺得可惜。時隔一年,單行本結集出版,網民繼續熱推,銷量據說亦節節上升。在這個恐懼時代,我們總得看些東西好抒發我們的不安情緒。小說最後,其中幾位主角迎來了貌似光明的未來,只是現實中,未來是否存在?這正是我們最大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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