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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的嘆息橋。 網上圖片
朵 拉
什麼時候開始留意橋?
年輕律師菲爾從威尼斯回來,第一句話是「終於印證了:橋果然是威尼斯的髮簪。」
威尼斯由12個小島組成,全城有418條小河,大小橋378座。一個沒有車的城市,船是家家戶戶必備的交通工具。菲爾形容「房子在水邊,人人把船停在自家門口,就像我們在檳城,把車泊在自家院子一樣。」
乘搭貢多拉,聽著帥氣船夫唱情歌,「他們都是大學生,兼職船夫和導遊,個個高大威猛,英俊瀟灑,而且很會說話。」艷羨之情在話語裡:「你沒有看到,有個女客人不敢上貢多拉,船夫伸手一抱,輕而易舉,女客即刻就在貢多拉上面了。」
「我和妹妹一起愛上他了!」她以她和妹妹魚簡的心來度我的腹。「如果讓你看見,你也會愛上的呀!」年輕律師所謂的愛,只是說著好玩,像浮在水面的落花,看著美麗而已,當時間的水緩緩流過,落花便跟著流逝無蹤。
貢多拉款款經過連接著威尼斯的法院及總督府和不見天日的重犯監獄的嘆息橋時,船夫特別強調,電影《情定日落橋》就在這條建於1603年的嘆息橋取景。
這座外形像房屋一樣的橋,居然會嘆息嗎?肯定因為這是古代押送死囚由法院向監獄的必經之路吧。
有個男人被判刑,走過這一座巴洛克風格的橋時,獄卒同情地說:「最後一眼了,你看一看吧。」那男人從許多八瓣菊花組合成窗欞的小窗口往外望,正好有一隻長長窄窄的貢多拉駛過,船上一對情侶在親密地擁吻,仔細一瞧,那女子竟是他的愛人!男人瘋狂地撞向花窗,大理石製造的窗子留下一灘血,和一個憤怒又愴痛的死屍。
這個男女主角都沒有一聲嘆息的故事,留下了一個嘆息橋的名字。
《情定日落橋》卻把悲劇的傳說凝止為喜劇的神話:戀愛中的情侶在橋下接吻,就可以維持天長地久的愛情。
天長地久。不能說是騙人,但只有涉世不深,思想天真性格單純的年輕人相信。
嘆息橋是威尼斯其中一支髮簪。378支髮簪,讓威尼斯變成一位簪髮美女。旅遊到意大利,威尼斯是讓遊人不斷回眸的美人兒。
那是一個人一生中必需至少去走一趟的一座橋。妹妹魚簡的結論。
是什麼時候開始留意橋?
在英國念音樂的妹妹魚簡到布拉格,為的是當地數以百計的音樂廳、畫廊、電影院和音樂俱樂部。布拉格的國際性文化音樂藝術活動長年不斷,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文化藝術音樂愛好者。布拉格市內擁有各種風格的建築物,羅馬式、哥德式、文藝復興、巴洛克、洛可可、新古典主義、新藝術運動風格、立體主義和超現代主義,在這裡像比賽一樣展現各個不同的璀璨風姿,豐富繁複加上色彩絢艷令人心蕩神馳,也讓布拉格成為歐洲最美麗的城市之一。「建築博物館」的美譽之外,旅人遊客為「千塔之城」而來,也有因「金色城市」到此一遊。那年選擇5月中到號稱為歐洲之心的布拉格,因為自1946年開始,每年5月12日開幕的「布拉格之春國際音樂節」是國際音樂盛會。作曲家斯美塔那被稱為「捷克音樂之父」,因耳疾的痛苦而想過自殺,在他晚年的回憶錄中他坦承「1874年秋天的一個清晨,我緩緩走上大橋,沒有人知道我想幹什麼,就在這時,我突然聽見了伏爾塔瓦河的激流在撞擊著查理大橋的聲音……」他把這激流聲當作是捷克人心靈的呼喚,把查理大橋當成他心中的祖國,寫出著名交響詩組曲《我的祖國——伏爾塔瓦》。「布拉格之春國際音樂節」永不更改的開幕序曲正是斯美塔那的交響詩組曲《我的祖國》,開幕日期是斯美塔那的忌日,已經泛黃的原始曲譜收藏在坐落於查理大橋邊的斯美塔那故居。
布拉格最美麗的地方,是有一條款款流淌的伏爾塔瓦河穿城而過,共有18座橋橫跨一條河,將兩岸不同時代的簡樸與繁複的經典建築物連成一體,18座橋之最,即是全歐洲最古老和最長的查理大橋。
長520米,寬10米的查理大橋興建於1357年,全石頭,沒有一釘一木,16個橋塾,30尊聖者雕像。設計師是當年才27歲的彼得·帕爾勒日,60年後落成,彼得雖然沒能親眼目睹自己的成品,大橋卻被歐洲人稱為「歐洲的露天巴洛克塑像美術館」,因為30尊聖者雕像,是17~18世紀捷克的巴洛克藝術大師的傑作。傳說觸摸石雕像,將帶給你一生的幸福。所有關於橋的傳說,彷彿都是一生一世。
「幾乎全城的遊客和藝人都在這橋上來了,中國成語是叫水洩不通或川流不息?」在歐洲到處亂跑的魚簡從沒見過人口如此密集的大橋,一時間不曉得應該如何定義這一座長橋,既是一座文化藝術音樂之橋,有許多街頭藝術家在橋上表演,音樂家唱歌拉琴彈奏樂器、畫家在為遊客畫像,卻又是一座商業橋,旅遊紀念品,手工藝品都在橋上出售。
布拉格城堡和舊城區就在橋的兩端,人在橋上遙望兩岸優雅迷人的風景,那紅屋頂黃色牆的絢艷建築物,實在無法和尼采曾經說過的一段話連在一起。「當我想以另一個字來表達音樂時,我只找到了維也納;而當我想以另一個字來表達『神秘』時,我只想到了布拉格。它寂寞而又擾人的美,正如彗星、火苗、蛇信,又如光蘊般傳達了永恆的幻滅之美。」走在尼采口中神秘的布拉格,處處都看見和聽見K。
K就是《變形記》、《走過來的人》和《城堡》的作者卡夫卡。
K那藍顏色的故居在黃金巷22號,面對那麼窄小狹隘的一間房子,魚簡既同情又不明,K如何思考和寫出那些流傳到今天有些人家已經想通有些人家還想不通的其實是人生實相的文章?這和他經常在查理大橋走來走去是否有大關係?走路時候往往也是最好的思考時間。
K和查理大橋的關係寫在他的好友雅努斯的回憶錄《卡夫卡對我說》是如此密切:「他從3歲便開始在橋上遊蕩,他不但能說出大橋上所有雕像的典故,有好多次我甚至發現他竟在夜晚藉著路燈的光亮在數著橋上的石子……」
這一座賦予作曲家和作家靈感泉源的文學歷史藝術橋,便是布拉格神秘的所在吧?
這也是一個人一生至少要去一次的大橋。魚簡語氣很堅持。
而我,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留意橋的呢?
那年心亂如麻,時時淚如雨下,人事的傾軋,生活不如意,很多事情想不透,感覺已經無路可走,開始學佛。私心底下以為學佛便是學習無情,沒有想到佛家說情,竟比世俗人間更深刻更透徹。
一學佛弟子愛慕一女子,傾心至無法自己的地步。佛祖問:「你有多麼愛她?」弟子回答:「我願意化成一石橋,忍受五百年的風吹、五百年的雨淋、五百年的日曬,只為了等她偶爾打從橋上走過。」
那個打從橋上走過的她,不認識化為石橋的弟子,也許一生從沒見過他一面,真的走過了,她也完全不曉得腳下的石橋(他)對她的愛慕和傾戀的那一片心。
從前讀過一個句子叫「飽滿而孤寂」,正好貼切地用來形容這一份愛情。五百年風吹雨淋日曬,只盼她的腳偶爾踩過他化身的橋,也便心滿意足!眼淚在這樣一想就即刻掉下來,以為可學到無情的人,竟被這石橋的情緣感動到心也碎了。
原來一生必需去一次的橋,不在威尼斯,不在布拉格,在自己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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