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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云舊書,卻歷久而常新。 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七十年代,胡菊人任青年徵文比賽評判,審閱稿件七十多篇,最後嘆息道:「香港青年中文大退化!」
嘆息之一:是錯字和別字太多,「猖獗」寫成「猖厥」,「貢獻」寫成「供獻」,「有待」寫成「有代」,「騷擾」寫成「搔擾」,最離奇的是,「席位」寫成「藉位」,「崗位」寫成「罔位」,「奉承」寫成「奉誠」等等。
嘆息之二是:文句多不通順,不能把要表達的意思,用文字清楚交代。這歸咎於讀書不多、字彙不廣、不懂基本寫法、不明句子結構、缺乏邏輯推理能力、沒有思想訓練。他舉例:
「那些出版家應該裁仰的,年年將版本調動及課本之次序……但課本調動的先或後和平仰無道德的出版商的應該首先注意。」
這段話別字如「仰」,應為「抑」,那且不說。整段文字如高山滾鼓,不通不通,何謂「版本調動」、「課本調動」?這是中了西化之毒,抑或腹中無學問,筆下詞匯貧瘠之故。
胡菊人指出,中小學中文教育之差不用說,這些青年作者常讀的是報紙或其他通俗期刊,不大讀文藝創作或水準較高的書,才弄出這些狗屁不通的文字。他慨而言之:
「大家若從報刊來認識詞句,不成;大家要憑讀報來練文筆,不好;大家以為能每天讀報就是接觸好中文,不對。」
這番話證之二十一世紀,仍是暮鼓晨鐘。筆者在大學新聞系授寫作,學生習作泰半不通,每被區區改到「血流成河」,所犯的正如胡菊人所指。三四十年來,學生的中文不但無寸進,反而「變本加厲」,中文水準跌到谷底。因此,我每每告誡:看報只求知訊息,不可學其用詞遣句;要為筆進補,一定要看高水準的書。我還這麼強調:報紙刊出來的文字,毒素甚多,並非全是佳品。
但要學子免於中時下劣報的毒,很難;蓋基本功差勁,難分好壞,無不運起「吸功大法」,甚麼也吸了進去,應用起來,自是貽笑方家。況且,報刊上的濫詞,和常見的俗語和成語,也一概全「吸」,渾不知「務陳言之既去」的行文要訣。
七八十年代,不少學者已關注「惡性西化」的現象,為中毒者灌之以血清,或換血;可惜一代傳一代,毒入肺腑,難以解救了。為胡菊人深惡痛絕者,莫如「有關」二字,現時我們攤開報刊,「有關」便蝗蟲入目,如「有關活雞價格」、「有關中美外交關係」、「他寫了一部有關非洲野獸的書」、「他向我細述有關最低工資的問題」……這些「有關」,是不是全可刪掉?
令我深惡痛絕者,是「們」字,「那些學生們」、「群眾們」、「一小撮政客們」……一見到這些「們」,我就無名火起了。
胡菊人慨嘆青年中文大退化的文章,見於《文學的視野》(香港:明窗出版社,一九七九年十月)。今已絕版矣,可求諸圖書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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