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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劇照。
隨著全球文化及創意產業大潮,無論是主流媒體,還是小眾演出,近年都似乎多了以藝術為主題、以藝術家為主角,一餉大眾對於藝術的遐想與好奇。碰巧七月便有兩個這樣的演出,一個是香港話劇團的《紅》(馮蔚衡導演),另一個則是年輕編劇胡境陽的作品《馬桶》。二者同樣探索藝術家的生存處境,不過《紅》的主角是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的著名畫家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而《馬桶》的主角則是胡境陽自己。
《紅》: 只有對於繪畫的想像
進場觀看《紅》之前,已側聞視藝圈朋友散場後的即時反應:「畫畫邊會係咁謘I」(畫畫哪會是這樣子的!)無疑,在本地知名年輕畫家周俊輝的指導下,看得出兩位演員(高翰文飾演Mark Rothko, 邱廷輝飾演 Rothko的助手Ken)都花了不少演出功夫(例如學習如何組合畫架、上畫布、調色等),讓演出更貼近現實中畫家的工作與生活狀況。然而,不無弔詭的是,整個演出最欠缺的,恰恰是《紅》的主角:繪畫。
或許,問題的癥結並不在於導與演的力度不足,而是在於美國編劇約翰.洛根(John Logan)這個獲獎無數作品的內在缺陷。不錯,《紅》的確花了絕大部分的篇幅,透過一老一少的主角,淊淊不絕地「討論」繪畫。但或許正正因為約翰.洛根選擇了以語言為主體的戲劇體(Drama)來推展這個有關繪圖的故事,劇中繪畫被談論得愈多,反而更突顯了繪畫的缺席。就以演出中提到、 Rothko受委託為紐約施格蘭大廈的四季餐廳創作的壁畫系列為例,在演出中,我們根本上只能通過Rothko口若懸河、雄辯滔滔的論述,非常間接地想像到Rothko口中的藝術崇高性。固然,抽象表現主義並非「具象繪畫」( Figurative Painting ),但繪畫的主角始終是「圖像」(Image),而非語言。
當然,馮蔚衡也安排了一系列Rothko紅色壁畫的模仿品,為演出作了點影像上的補充。但或許因為模仿品的畫技實在太平平無奇,而Rothko論述中的藝術又過於偉大,在雙重抵銷的情況下,Rothko「口中」的崇高圖像反而無跡可尋。所以,當Rothko與Ken在古典音樂的襯托下,不無誇張而忘我地為畫布(僅僅)塗上底色,卻惹來全場觀眾雷動的掌聲,我只感到圖像的匱乏,如何徹底地取消了繪畫本身。
演出中,Rothko曾跟助手高談闊論酒神戴奧尼索斯(代表了生命與慾望)與太陽神阿波羅(代表了理智)之間的對立與綜合。或許,漫天語言的《紅》,正好是太陽神阿波羅精神的充分體現。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對於約翰.洛根與馮蔚衡來說,「呈現繪畫」是終究不可能的。總括而言,《紅》只有對於繪畫的想像/遐想,卻沒有繪畫本身。
《馬桶》:這個編劇有點宅
相對而言,雖然《馬桶》充斥著離奇古怪的想像與情節,卻比《紅》真誠與真實得多了。
《馬桶》的創作意念源自胡境陽2005年的同名錄像作品,主要講述當年的主角(大學畢業生)在七年之後再次被馬桶的神秘力量扯住,卡在馬桶中,動彈不得。與2005年的版本不同,演出的主角不再是大學畢業生,而是已經投入了勞動市場好一段時間的在職青年;相同的是,主角都處於人生的轉折點,而「卡在馬桶中」則象徵了其間的膠著狀態。
或許,因為《馬桶》的主角並不是Mark Rothko那樣的神級藝術家,而只是一個具有創作活力的新晉年輕編劇,《馬桶》中主角的苦惱都很實在,很著地:主角並不是苦惱如何達至藝術上的無人崇高之境,而是如何自營營役役的工作與生活環境中超脫,遠離異化,尋回自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寫自己喜歡的劇本。當然,《馬桶》呈現得更多的,是這個帶點宅氣的男主角的日常生活與困惱。
另外,跟胡境陽過去的作品相似,《馬桶》充滿了潘惠森式的荒誕情節與想像,而劇中的對白也機鋒與幽默處處,卻沒有潘惠森作品的沉重,一切都是輕的,只是很真誠地面對自己。此外,《馬桶》中「洞穴探險男子」的平行副線,也打開了這個主戲集中在廁所內進行的演出之想像空間。由廁所到洞穴,觀眾既透過空間想像進入了某種演出節奏,與此同時,亦隨著這兩條平行線索的交叉發展,慢慢進入主角的內心世界。 麥高利小劇場的空間雖小,在戲劇的點金術下,演出的空間與想像卻變得豐富而深刻。 ■文:小西(本欄隔周見報,由本地知名評論人小西與梁偉詩輪流執筆,帶來關於舞台的熱辣酷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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