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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裕光詩手跡，慶幸「免我葬身污泥塘」。 (擷自《走出白色恐怖》)
黃仲鳴
孫康宜的《走出白色恐怖》，正如她自己所說並非「控訴文學」，也非「傷痕文學」，而是一部「感恩」的書。王德威指「她要強調在暴力的彼端，更有強大的救贖力量——家族的，社會的，甚至宗教的——值得述說」，並云「這，才是『走出』白色恐怖的關鍵」。
所謂「白色恐怖」，指國民黨一九四九年撤退到台灣，頒布戒嚴令，實施「懲治叛亂條例」、「肅清匪諜條例」，大舉誅殺、拘捕異己，直至一九八七年「解嚴法」生效為止，為期共三十八年。這時期軍事法庭受理的政治案件二萬九千餘件，無辜受難者約十四萬人。光是以一九五○年代的前五年，國民黨政府在台灣至少殺害了四千個至五千個，判處八千個以上的本省和外省的「匪諜」、文化人、工人和農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到無期徒刑。這就是一般所謂的「台灣五○年代白色恐怖」。
孫康宜的父親孫裕光就是這芸芸受害者之一，一九五○年一月被捕，一個月後釋放，五月又被拘，判監十年。直到二○○二年，孫康宜這才弄清父親繫獄原因，是受到大舅陳本江的連累。陳本江是一九五○年代初「鹿窟組織」的領袖。所謂「鹿窟組織」是指由一群反對國民政府的知識分子和鄉民組成。孫康宜說：
「因為保密局的人抓不到陳本江本人，故把目標轉向陳的親戚和朋友們。由於我父親當時的身份和地位較為顯著，而且又是陳的妹夫，還是大舅留學日本時期的同學，所以不幸成了代罪羔羊。」
一九五二年十二月，「鹿窟組織」被搗破，大舉槍殺、拘禁鄉民，陳本江雖被捕，但僅坐牢三年，一九五五年釋放。幸免一死的原因，孫康宜說：
「因為政府要把該組織的『頭子』留給人看，讓人知道國民黨政府是『不咎既往』的。」
一九六七年六月，陳本江逝世，數月後孫康宜移民美國。一九七八年，為了申請有「案底」的父親赴美一家團聚，孫康宜費盡心力，甚至上書蔣經國，那才如願。一年後，孫裕光手書打油詩一首，以誌其事：
「二月初三怎能忘 飛出天羅去地網 有女孝心感天地 免我葬身污泥塘 台島屈辱成軼話 祖國河山夢飄香 一身際遇何足計 唯慶中華國運昌」
二○○七年五月，孫裕光逝世，得享晚年。可是，能如孫裕光般「走出白色恐怖」的，試問有幾人？「鹿窟事件」中，台北縣石碇鄉玉桂村慘遭滅村，從此在地圖上消失。憐我現代中國人，憂患實多。孫康宜以平淡之筆，細述這段家族史，讀罷掩卷，禁不住慨嘆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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