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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張心曼
世人都曉魏晉好，但有男子若「竹林七賢」肆意狂放，恐怕你我也會趨之若鶩，但談不上愛慕。大抵在規矩間有些不規矩的王羲之，至人無法，大象無形，以舞躍動「天下第一行書」，便足以令小女子驚夢幾千年，為的也是這句《蘭亭詩》裡的「未若任所遇，逍遙良辰會」。世有才子，而王羲之不常有，這良辰會在正臨摹的《快雪時晴帖》，也會在香港舞蹈團的詩舞蹈《蘭亭．祭姪》。
香港舞蹈團助理藝術總監楊雲濤在《蘭亭．祭姪》場刊裡有句話很觸動：「書法是修行，更是人生態度，舞蹈亦然。」《蘭亭．祭姪》正氣和了漢字的美，可歌可舞。在有限的舞蹈空間裡，運用肢體語言舞出書法的筆墨線條、水墨的變化、線條的走向、字體的構成，這點有心的創意值得珍惜，痛不痛快淋漓，也是場藝術盛宴。
《蘭亭．祭姪》上半場——「蘭亭．意」（Lanting．Air）一序四場：集體舞有「永和九年」（Yonghe Ninth Year）、「露石．墜」（Dewy Boulder．Falling）、「雲水．流」（Cloud and Water．Flowing）、「蛇鸞．驚」（Snake and Phoenix．Startling）。集體舞的韻味在於和諧間有噪音，正如一場北野武電影《那年夏天寧靜的海》，有心有意的音樂空白，矛盾間卻很有意思。集體舞優劣皆在團體精神，偶有年輕生疏的舞者手持黑布欲舞出書法的躍動，用的卻是力度，而非心合神會的靈敏度，即空氣感（Air）。良辰美景似都為舞者劉迎宏所飾的王羲之而設，「天人．合」（Heaven and Man．Unity）壓軸一場，才真令人驚艷。始知歐陽修「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的大妙。
暮春修竹盛，有石天上來，正氣合了《蘭亭集序》的「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舞台有身穿布衣的老者和少年各持古琴和蕭，或坐或立於石，一派古樸自然，天人合一始也。穿白色紗衣的舞者劉迎宏是把整首《蘭亭集序》的韻味給披上又卸下的。舞姿與表情，眼波流轉，行雲流水的是他的身體更是他的氣韻，他是真懂王羲之的美。大抵上半場的「蘭亭．意」（Lanting．Air）是寫意畫，最美的王羲之，那刻的美很難被誰超越。
下半場的「祭姪．慟」（Eulogy for a Nephew．Pulsation）一轉上半場的清麗之美，是一百八十度的氣氛調整，從舞蹈美學上來說是對觀舞者的現場挑釁。以現場演奏的鳴冤大鼓開場，撫今思古、國恨家仇在集體舞裡表現出色，這裡用的是恰到好處的表情語言及肢體力度，文思與哀愁盡在舞者的身心。上半場的溪邊石換以吊掛之姿，是盤古開天，無材補天的女媧之石，注定大氣磅礡。第二場「哀思．憶」（Grief．Remembrance）舞者黃磊的專業令人動容，於凌亂宣紙裹足於哀慟人心，正映出了曹雪芹的「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這點「嗚呼哀哉」的「癡」說的也是天下第二行書《祭姪文稿》的顏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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