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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原瞳的《蛇信與舌環》,集英社出版
文:湯禎兆
要回顧近年日本當代的輕小說發展,2003年的芥川獎有一定的標杆性作用。當年由兩位年僅二十上下的文壇新人金原瞳(《蛇信與舌環》)及綿矢莉莎(《欠踹的背影》)奪魁,惹來大眾媒體及文化評論界的巨大爭議。
宇野常寬VS東浩紀
當時的日本文化評論界猛將東浩紀,曾經猛烈批評由2003年芥川獎引發出來的出版界「年輕作家熱潮」,是一種業界的宣傳策略,而把兩位年輕作家透過獎項並舉,更是露骨的拙劣手法。而目前另一炙手可熱的評論界巨星宇野常寬在《零零年代的想像力》(早川書房,2011)中則直指東浩紀以上的看法,他認為就事論事可稱妥當,但一旦連結起整個輕小說的風潮背景,則會出現值得再深思的情況。
宇野指出零零年代的前半期,作為時代代表的想像力結晶分別為「Card Game System」及「倖存感」,前者屬沉浸在後現代狀況中所必然出現的世界觀,而後者則為存活在此所必然選擇且欲斷難斷的態度。此所以零零年代前半期的想像力,可謂是透過兩項要素的結合,從而產生互補作用而發展生成。
由例子出發去說明,大家就容易理解得多。宇野指出大家耳熟能詳的由高見廣春撰寫的《大逃殺》(1999),以及山田悠介的《真實魔鬼遊戲》(2001),都是「倖存系」最明顯的代表作,兩作均已被拍成電影上映(前者由深作欣二於2000年、後者由柴田一成於2008年搬上銀幕)。大家對前者的故事都應該熟悉,後者則是一場針對日本第一大姓佐藤的殺戮遊戲——因為他們的人數太多了,必須要減少數量,而只有生存下來的人才可以知道背後的真相——簡言之,就是彼此都要把強大的社會作為無形及不知名的對手,將其視為生死攸關的敵人從而加以拚命抵抗。
宇野認為,東浩紀作為當時專刊世界系作品群的《浮士德》(Faust,台灣版名為《浮文誌》)幕後的重要評論旗手,對於其中的「世界系」作品流露與時代合流的「倖存感」氣息不曾注視,甚至把金原瞳及綿矢莉莎的同質屬性一筆抹掉,無論如何也不屬持平之論。對宇野來說,他堅稱零零年代前半期的想像力,毋寧可看成為由東浩紀作封殺的金原瞳及綿矢莉莎身上,所延展開來的發展方向。
世代的隔閡
回頭再看兩人的得獎作品,便自然可看出端倪來。《蛇信與舌環》中講述女主角路易與阿馬及阿柴的三角關係的故事,當中涉及把舌頭改造成蛇舌,又包含紋身、性虐、雙性戀等場面描寫,最後路易的戀人阿馬被紋身店的友人東主阿柴虐殺,而她又竟然無可無不可地選擇與阿柴生活下去,構思出不是常人可接受及理解的青春狂歌。《欠踹的背影》則講述高一女生長谷川初實,與另一名「剩餘者」蜷川智交上了朋友,而後者則是一名狂熱至接近乖常失控的女模超級粉絲,於是就在陰冷暗鬱的氣氛中展現了高中低溫時代曲。
老牌的日本文評家川村湊(1951年生)在《那時候看過的小說--川村湊書評集》(東京勉誠出版,2009)中便曾直言,對《蛇信與舌環》中透過「身體改造」從而去表達自由的「自傷系」角色人物,背後的心理構造及世界並不能理解。他更直指當年的評審委員如石原慎太郎、村上龍及山田詠美等人,都屬於追求壞孩子風格且自己也身體力行的作家群,故此以上作品受青睞絕非偶然。不過若撇除關於外緣因素的考慮,再循宇野提及的「倖存感」角度去理解,大抵便可觸摸到兩人背後的時代屬性。
嚴格來說,《蛇信與舌環》的世界其實頗為簡單,在表面平和背後卻無從掌握的時代屬性下(九一一以後的社會存在心態),由被動消極的自傷自殘身體(可以上一個十年的援助交際為具體見證),到改造身體企圖去重掌自主,再到打擊降臨後順其自然地以緘默式苟存的方式生活下去。那種對超逾於常模限界後的漠然反應,與《欠踹的背影》當中其理同一,蜷川智為了與偶像作近距離接觸而狂態暴發,差一點要保安使用武力才可以制伏,然而事後大家又好像甚麼也沒有發生般若無其事。是的,發生甚麼也好,不破壞眼前的常軌,彼此倖存下去,沒有樂觀或悲觀好加以標籤,那就是暗藏於大家內心深處的暗黑陰影,成為一個年代的浮光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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