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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騙子的脈脈溫情。 網上圖片
王 珍
近來，社會上各種騙術花樣繁多，但凡成功的騙子，在「從業」過程中幾乎都極具親和力，柔情綿綿，言語之間往往比親人還要親。
我的一位同事告訴我，前幾天她的母親遭遇了一個騙子，當時是「心情舒暢地上的當」。那天正是工作日的上班時間，留守在家通常都是一些老人家。聽到輕緩的敲門聲後，同事的母親從貓眼裡看到一個長得很甜美的年輕女子，就打開了門，那美女說口渴想討口水喝，善良的老人就把她讓進了家門，就這樣禍水也跟著那女子進了門。
美麗女子的嘴巴也很甜美，像嫡親的侄女一樣，一口一個阿姨，把一個很普通的老人家誇成了一朵花：「阿姨長得好年輕好有氣質哦，看你的品位不是文藝工作者就一定是大學教授。」老太太覺得雖然有點誇張，但聽著耳朵感覺很爽。自己辛苦一生養育了五個兒女雖說都很孝順，但平日裡都各自忙各自的事，難得的聚會也很少有耐心聽老人絮叨，如此動聽讚美老媽的話語更是稀缺，情不自禁地整個人就變得輕飄飄了，那甜嘴女人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帖補藥，聽了說不出的焐心。
那女子說，她的公司推出一種新的補藥可以延年益壽、防癌抗衰老，非常行俏，市面上根本看不到，因為阿姨人好心善，所以要以出廠價賣給阿姨以報阿姨賜予她的「滴水之恩」，讓老太太先預付1000元。老太太覺得1000元不是個小數目，再說還沒看到東西呢，就問那長生不老的仙藥是什麼成分的，女子隨口報出一串名貴中草藥：人參、靈芝、冬蟲夏草……老太太立刻接口：「我家有冬蟲夏草的。」那女子就說：「那就拿你家的冬蟲夏草去加工吧，藥價可以扣除一部分，定金也可以減半。」老太太就把那女子帶到家中一個專門儲藏高檔補品的櫃子前打開了櫃門，裡邊都是兒女們孝敬的高檔補品、參茸類，還有當年的明前新茶。那女子又隨口說，那藥裡也有茶和其他補品的成分，就把櫃子裡值錢的東西打了一個大包，外加一個「定金500元」的紅包，滿載而去。
兩個鐘頭後，老人發現家中的一大盤珠寶也不見了，這才如夢初醒，覺得上了當：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了」的陌生女人，不僅讓坐、喝茶，還捲走了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
我同事說，她母親平日很精明的，那一天不知道是被那女子的甜言蜜語迷了心竅還是真有什麼迷幻藥給老太太嗅了，反正完全是由著別人指使了。
兒女們後來提醒母親「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但母親非常委屈：「沒有不陌生的人陪我說話嘛……」
像這類以「傳銷補藥」為幌子的騙子，大多態度和藹可親、話語比補藥更補。一位以做保姆謀生的大媽，把辛苦積攢了一輩子的數萬塊錢全部投進了傳銷者的腰包後，依舊無怨無悔：「我這個老腿病，只有吃他們的藥才會緩解一點。我跑過好多醫院，都說沒有辦法醫治，而且醫生的態度總是冷冰冰的很不耐煩，哪有推銷保健品的人員服務得周到，平常隔三差五地打電話來問寒問暖，只要我開口買藥，他們立刻送貨上門。我是個平日裡聽慣了人使喚的『下人』，他們卻把我當作貴客相待。」
其實，也不只是老人才會年邁糊塗，有不少正當好年華的有識之士也會冷不防地挨上溫柔一刀。記得有一次，我們單位外出春遊，一群高級知識分子還開開心心地被集體斬了一回。
在一個著名景點，讓我們這群走得有點疲乏的人進去喝杯茶、歇歇腳，且一再告訴我們絕對是免費的。談笑間知道我們都是杭州人後，茶道小姐很驚喜地說，我們老闆是泰國的，但他的老家也是杭州的哦，這幾天他正好回國探親，讓他出來見見諸位老鄉吧。於是，一個自稱是老總的黑黑男子出現了，用杭州廣東話加些許港台腔和我們套近乎，在說出了「孩兒巷、槍桿巷、長鳴寺巷、姚園寺巷」等一長串杭州市街頭巷腦的名字之後，很快進入了「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境地，然後很慷慨激昂：「杭州是龍井茶的故鄉，茶葉你們是看不上的。這樣吧，我從泰國、緬甸剛進了一批珠寶玉器，一律成本價一折給你們。」於是，大家像白撿的一樣，出手幾千幾百買回來一大堆石頭、塑料和有機玻璃假裝的「珠寶玉石和鑽石」。
後來，有知情者說，那家黑店養了一群「老總」，來自全國各地，每一個地方來的遊客到來都會出場一個「同鄉老總」，鄉情濃濃很義氣地慷慨賜予……
也許，有人說，受騙上當都是貪小便宜惹的禍。而事實卻並非是這麼簡單，試想一下：如果我們的社會多一些溫情、人與人之間多一些關愛；如果各行各業的人都以誠信、人文為本，敬業愛崗恪守職業道德而不是見錢眼開，騙子的口蜜腹劍又豈會如此容易得逞？
仔細看看四周，幾乎每一位家有老人的朋友都對上門推銷藥品的人恨之入骨，稱他們是笑裡藏刀的騙子；但老人們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子女們大多忙於自己的事情，很少有時間陪伴在他們的左右，聊天話家常更是奢侈的事；有個頭痛腦熱的，上醫院看病更是得看醫生的臉色，覺得只有那些推銷藥品的人才是真正關心他們健康的親人。
再仔細想想，老人之所以心甘情願地上當受騙，完全是因為騙子的臉色比醫院裡的大夫好看，言語比子女們甜美。也許我們不能盲目地責怪社會太過冷漠，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是我們這些做子女的不夠孝順給騙子留有太大的餘地，讓他們易如反掌有許多空子可鑽。
我這麼說一定會有許多人不開心，認為他們很懂「百善孝為先」這個道理。而事實上，有不少人只是表面上懂得這些道理，對孝也只是理論上的理解而已。
曾經聽過國學大師傅佩榮先生的一個講座，他在講到孝的時候，說到了「色難」兩個字——色難出自《論語．為政》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傅先生解釋：「孔子說，孝順父母，臉色保持和顏悅色最難。你說讓父母吃飽喝足，但臉色難看不行啊，尤其我們年紀大了之後，父母年紀更大了。父母常常會生病，要我們帶去醫院啊，這個時候就看我們臉色了。孔子就提醒我們，你內心裡面有真正深刻的愛心，臉色就會非常地和悅，任何時候對父母都是好言好語的，這就叫做愛心。人們常說久病無孝子。我現在常常在想，要是我的父母還在的話，我一定不會像以前那樣計較，一定會心甘情願做得更好。但人都是很平凡的，都是會比較、會計較的。我父母在時，我也一樣，常常想，家中有七個兄弟姐妹，為什麼要我一個人來做這些。一比較，人情就淡了。」
確實是這樣，我們大多數人都不能免俗。我常常聽一些朋友在悲切：「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而更多時光，人們所謂的「珍惜」，差不多就是「失去」的同義詞。我也常常聽一些朋友抱怨自己的兄弟姐妹不能做到像他那樣對父母盡孝，更有人一邊照顧年邁的父母，一邊抱怨負擔太重、太忙，太辛苦。心有抱怨，臉色自然會流露。
如此種種，我們再反過來看騙子的溫情脈脈，倒是給我們上了很好的一課，雖然他們的和顏悅色是以暴利為目的，但至少教會了我們如何才能讓我們的父母更加心情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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