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莫言在瑞典接受海外記者的訪問,也許在應對的態度可能有點生硬,因此引起一些媒體的爭議。
莫言在諾獎的演講中,為此講了一段話:
我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引發了一些爭議。起初,我還以為大家爭議的對象是我,漸漸的,我感到這個被爭議的對象,是一個與我毫不相關的人。我如同一個看戲人,看著眾人的表演。我看到那個得獎人身上落滿了花朵,也被擲上了石塊、潑上了污水。我生怕他被打垮,但他微笑著從花朵和石塊中鑽出來,擦乾淨身上的髒水,坦然地站在一邊,對著眾人說:對一個作家來說,最好的說話方式是寫作。我該說的話都寫進了我的作品裡。用嘴說出的話隨風而散,用筆寫出的話永不磨滅。……(《講故事的人》)
莫言以上的一段話,十分心平氣和,與記者招待會的帶激動情緒大相逕庭,他對那些包括向他潑污或獻花的人,都以平常心對待。他還是重申他的觀點:列位看官,請從他的作品認識他。
莫言的坦然,我想這與他母親的影響息息相關。
莫言曾在《講故事的人》特別提到發生在他母親身上的一樁事——
……我記憶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隨著母親去集體的地裡撿麥穗,看守麥田的人來了,撿麥穗的人紛紛逃跑,我母親是小腳,跑不快,被捉住,那個身材高大的看守人搧了她一個耳光。她搖晃著身體跌倒在地。看守人沒收了我們撿到的麥穗,吹著口哨揚長而去。我母親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臉上那種絕望的神情讓我終生難忘。多年之後,當那個看守麥田的人成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集市上與我相逢,我衝上去想找他報仇,母親拉住了我,平靜地對我說:「兒子,那個打我的人,與這個老人,並不是一個人。」
莫言母親的寬洪海量和恢宏的氣度,相信深深的鐫刻在小莫言的腦海中,以致影響他的成長,及他爾後的人生哲學。
母親對兒女的襟懷是最無私,有的也是奉獻的精神。然而,莫言的母親還有一種民胞物與的大博愛情操。相信正是這種高尚的情操,深深感染了莫言,在他母親去世後,在悲痛萬分之餘,「決定寫一部書獻給她。這就是那本《豐乳肥臀》。因為胸有成竹,因為情感充盈,僅用了八十三天,便寫出了這部長達五十萬字小說的初稿。」
莫言夫子自道地說:「在《豐乳肥臀》這本書裡,我肆無忌憚地使用了與我母親的親身經歷有關的素材,但書中的母親情感方面的經歷,則是虛構或取材於高密東北鄉諸多母親的經歷。在這本書的卷前語上,我寫下了『獻給母親在天之靈』的話,但這本書,實際上是獻給天下母親的,這是我狂妄的野心,就像我希望把小小的『高密東北鄉』寫成中國乃至世界的縮影一樣。」
母親的形象,在小說《豐乳肥臀》裡,已是有更大的象徵意義了,那是指「中國乃至世界的縮影」的大母親——那是祖國大地和她的子民,甚至芸芸眾生的善良老百姓,他們淳樸、包容、慈愛,足以滌蕩人世間一切污穢和卑劣。
時間是最好的說明,不管對莫言的為人及作品眾說紛紜,都會過去的,只有莫言的作品可以留下。
上海復旦大學陳思和教授曾指出:「中國文學一直政治捆綁,被各種意識形態壓制,用魯迅的話來說,總是處在『一個奴隸的時代,不得不用奴隸的語言在發言。』不能說已經沒有奴隸的語言,但是畢竟今天有所不同。這樣一批作家,今天就成為當代文學最優秀的作家。」 (《莫言的獲獎》之十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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