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熱熱鬧鬧過春節。 資料圖片
陶 然
以前，每逢這個時候，大街小巷便鋪天蓋地響起《財神到》的歡快歌聲，那時，年三十晚，不時有小孩按你的門鈴，高叫一聲「財神到！」 於是家家戶戶不管願意不願意，也都紛紛開門迎財神，取出一點「利是」打賞。財神喔，誰敢得罪？小孩們得償所願，也就歡天喜地四散，再去第二家按門鈴。收穫了一筆紅包，個個擁有零用錢，正好過個肥年。
但近年，去按鐘的小孩似乎絕跡，不知是否人們普遍富裕，還是教育程度提高，或者習慣不同了，存疑。與此同時，過年氣氛也就打了很大折扣。甚至連《財神到》的歌聲也幾近絕跡了。其實這些年來，香港人都流行外遊避年，說好聽的，便是上班族一年難得有幾天連續假期，當然要抓緊機會拖兒帶女出去歎世界啦！說不好聽的，外出就是避過派利是高潮，省掉一筆錢呀。春節期間，人流明顯少了，走在街上，經常可以見到拆開紅色利是封，寂寥地躺在地上，在寒風中顫抖。行人少了，又多了自由行客人，拖著用來裝貨物的皮箱到處走，旺角、尖沙咀、銅鑼灣……
節日氣氛似乎減弱了，這傳統假日。其實過春節，最熱鬧的最歡喜的，還是在我出生地萬隆。也未必是氣氛，我想大約是少年心情吧？那時印尼還未排華，幼小心情特別期待過年。那時當地華人把農曆新年稱作「新年」，以區別荷蘭鄰居所說的元旦。於是，華人過春節，荷蘭人過元旦，而印尼人則過伊斯蘭教年，各有各熱鬧。我們家斜對面的荷蘭人家，每逢平安夜和除夕夜，客廳都會敞開，聖誕樹七彩燈泡閃爍，音樂聲陣陣，人們相擁翩翩起舞。我和弟弟也混跡其間，只是湊熱鬧。他們過元旦，我們不以為然，見荷蘭鄰居小孩穿新衣，過去拍三下，胡鬧而已。那叫Joyce的荷蘭女孩，七八歲吧，還考問我，鱷魚英文是甚麼？這個恰恰我知道，便口快快驕傲地回答：Crocodile！以為百分之百正確無誤。不料她大聲地說，錯！應該是Alligator! 哦？我愣在當場，作聲不得。原本以為露一手，不料竟當場出醜。我懷疑她究竟是不是在說荷蘭文？但我只是尷尬地笑笑，儘管心中老大不服。等到好多年之後，我才搞清楚，兩者都是鱷魚之意，不過品種有異而已。當時印尼剛從荷蘭手中獨立，排荷情緒高漲，不久荷蘭僑民紛紛撤退，我看見他們一家打包收拾行裝，回國去了。臨行時告別，這一別，便從此天隔一方。我前年去荷蘭，竟又想起那舊時鄰居，Joyce如今也肯定不再是小女孩，而是老婦人了，就算是街上對面相逢，我也不會認得出了！
伊斯蘭教新年我們從不參與，只知道之前須齋禁一個月，開齋後就過年。最熱鬧的是成人割禮。說來慚愧，我雖然在當地出生，但對他們的風俗幾近一無所知。我們依然生活在華人社會圈子裡，熟悉的還是中國生活的習慣。比方春節。早幾天，母親就準備豐盛菜式，一年一度，海參鮑魚魚翅雞鴨鵝免不了，還有臭豆燜肥豬肉，臭豆是東南亞所產，印尼屬伊斯蘭國家，不吃豬肉；兩者炒在一起，是華人的「發明」，吃起來很香，但聞起來味道很濃。香港的印尼餐廳有這道菜，改中文名為「香豆」，恐怕是擔心「臭」字嚇壞想試吃的香港人吧？我一大早溜進廚房，看媽媽炒菜，讓我在旁邊站著，她知道我喜歡雞心，便用筷子夾來給我吃。大年初一，父母親便帶著我和弟弟妹妹，我們三個最小的孩子，坐著馬車，去親戚家拜年，學大人打躬作揖，逗利是。但弟弟妹妹玩一會，就睡著了，只剩下我，不知疲倦地和那些孩子瘋玩，直到該回家了，父母才叫醒他們，弟弟耍賴，不肯合作，抱在媽媽懷裡，繼續他的大夢。
回到北京後，就孤身一人在外漂泊。當時甚麼傳統節日都不怎麼過，惟有春節還保持。我們幾個從海外歸來的學生，便三五成群去逛廠甸，其實當時是困難時期，也沒甚麼東西可選，無非是糖炒栗子、冰糖葫蘆，還有風車隨風轉轉轉，希望轉出個新天地。在人流中人擠人，最好玩的是長串的巨型冰糖葫蘆，扛在肩上，招搖過市，揹回學校，連一口都沒吃。但還是歡天喜地，只為了那熱鬧的節日氣氛。學校為了安撫我們，班主任便安排我們幾個無家可歸的遊子，上他家去包餃子過年。記得他家是大雜院，他們住在其中的北房。院子裡有兩棵大棗樹，我們還爬上去打棗。到了上大學，寒假外地學生回去了，剩下幾個北京同學也都回家了，冷冷清清的學校食堂裡，只剩不多的人，春節改善伙食，學生都要去廚房幫廚，去包餃子﹔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也曾到好友的北京同學Ｚ在前門外南蘆草園的家過年，他們家也是住大雜院的南屋，有一大間一小間，我們坐在裡屋的炕上，吃他們家包的水餃，格外香甜吶！前兩年我到北京，問起Z的老家，他說早已拆掉重建了！那麼，那個我曾經一度熟悉的曲裡拐彎的胡同，已經成了記憶中的風景了嗎？！
有一年春節前夕，我出差吉隆坡，見到D，她帶我去逛菜市場，那時節日氣氛已經明顯，年貨之外，利是封處處，大紅燈籠高高掛；我雖身在海外，但也感受到華人的過年心情。
當然最真切的，還是香港。畢竟現在香港是我家，儘管過年氣氛似乎淡化了，但春節就是春節，不再鋪天蓋地，但天空中依然有過年的氛圍，似乎直到永遠。我隱隱聽到那歌聲飄盪：恭喜你呀！恭喜你！……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