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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1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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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台客聚:將長頸鹿的脖子挽成死結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3-05-17]     我要評論

葉輝

 某夜重看布紐爾(Luis Bunuel)的《黃金年代》,看到一頭母牛躺在一個年輕女子的床上,一隻長頸鹿和一棵燃燒的松樹從陽台被扔下來,便想起方剛在《動物哲學》談到的長頸鹿:「沒有人聽到過長頸鹿的叫聲。一些動物學家說,這是因為長頸鹿沒有聲帶……另一些動物學家反駁說,長頸鹿也有聲帶,只是牠們不願意發出聲音罷了……聲帶的有無其實是無關緊要的,長頸鹿不出聲,這才是事實。」可是達利(Salvador Dali)的超現實畫作《燃燒的長頸鹿》卻有一陣緊接一陣的無言呼喊。

 《黃金年代》有兩名編劇:布紐爾和達利。達利將《燃燒的長頸鹿》以拼貼的方式展現於電影中,原畫是一幅無限廣遼的月下景色,展現兩個巨大的夢中形象:燃燒的長頸鹿和兩個遍體抽屜的女人。論者認定達利的長頸鹿是惡的象徵,而且通常指向男人——當前方女體的抽屜被打開時,後方的長頸鹿便全身燃燒起來。是不是有什麼秘密像紙包不住火了?達利說:他創造的是「一個描繪某種洞察力的寓言,從人們的秘密抽屜流泄而出的多樣化的自戀氣味」。

 在電影《生日女郎》裡,倒有一頭只會說yes的長頸鹿——在一個名叫「愛在俄羅斯」的網站上,英國銀行職員約翰(賓卓別連飾)訂購了一個俄羅斯女郎(妮歌潔曼飾),她美麗而性感,可不會說英語,約翰於是戲謔地問她:「妳是一頭長頸鹿嗎?」她照例說yes。天啊,只會說yes的長頸鹿是不存在的,那是美麗的誤會,情慾的騙局。

 游靜的《好郁》剪貼了幾段無聲的長頸鹿紀錄片,牠們優雅地吃高處的樹葉,喝低窪的水,信是夢遊女子陳國產的動物寓言。那靜默得有點震耳欲聾的荒涼,有內地青年詩人張玉明的《荒涼六行》堪可鑑照:「誰/將長頸鹿/眺望的細脖子/挽成死結/內心荒涼/天暗下來」。

 長頸鹿是動物世界的異類,牠高瞻遠矚,但無法看清楚自己不成比例的龐大身軀;舉止優雅,但掩飾不住脆弱與抑鬱;有雪青色的長舌,卻是天生的啞巴;生性高傲,卻不得不低頭喝水……

 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裡嘗言,追求女色的男人大致有兩類型:抒情型和敘事型。前者在女人身上尋找他們自己,以及他們的理想,但永遠尋不著,於是注定永遠失望;後者只是對女人感興趣,不帶任何主觀的理想,所以永遠沒什麼失望。昆德拉可沒說穿,他們其實都是長頸鹿,像長頸鹿那樣自相矛盾、笑中有淚,那樣狀若高傲優雅地拖著沉重的身軀,卻不能承受生命中的輕。

 在這小說裡,湯瑪斯無疑是敘事型,他對奇特的事物總有一份好興致;他有一個女人,非常高,比他高出一截,不比尋常的臉上有修長細窄的鼻子。恐怕不能說那張臉很有吸引力,也不能說它沒有—她像一頭長頸鹿,綢緞和機靈男孩的怪異合體。尖刻似乎是昆德拉的慣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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