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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牡丹。 網上圖片
龔敏迪
有人以為:上古原無牡丹之名,統稱芍藥。所以《詩經》中:「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其實是贈之以牡丹。這種說法值得商榷,歐陽修的《洛陽牡丹記》說唐以前,牡丹「大抵丹(州)、延(州)以西,及褒斜道中尤多,與荊棘無異。土人皆取以為薪。」謝靈運也說:「永嘉竹間水際多牡丹」。不是後人用了人工的嫁接之道,野生的牡丹,是絕不會變得現在那樣絢麗的。牡丹之名在現有的記載中,最早出現在漢朝的《黃帝本草》中,是以一味草藥的面貌登場的,實際自然早於記載,所以應該不會遲於秦漢,因此,說《詩經》的時代沒有牡丹之名,過於武斷。只是「與荊棘無異」的東西,不宜用來饋贈罷了。
如今,牡丹的笑容是燦爛的,就像天真的兒童以及無邪少女的歡笑,總能令人陶醉於幸福之中。牡丹哲人般的雍容中和,又讓投向的審美的目光感應到某種滿足。所以,無論走到哪裡,只要有牡丹綻放,都容易令人愉快地走進賞花的人流中去。
居住在江南,每年都可以觀賞幾座著名園林中的牡丹,但與中原的牡丹園相比,其格局總過於侷促,倒是幾處寺院中的百年牡丹開放時,讓人聯想到迦葉的拈花一笑,以及阿難憨厚的笑容。曾隨允觀監院看了一回他們天台國清寺「姚黃」,與洛陽白馬寺的牡丹相比,也大有美人獨立與群芳滿園之別。牡丹傳到日本後,也有了變相,特地去奈良的石光寺,欣賞了一回冬夏二季開放的「寒牡丹」,又聽他們這樣形容美女:「站著像芍藥,坐著像牡丹,走起來像百合。」不知為什麼,這總讓我覺得其綽約,有幾分頻變換的機械,少了幾分內心真誠流露的雍容。
歐陽修已經指出:牡丹不嫁接則不佳,而且容易退化。包容異質是創造多樣性美的前提,而美的價值,往往不能用價格來衡量,凡是被拿來炫耀的,多半只是它的價格。所以歐陽修說:權勢之家願意出五千錢,請人嫁接一次「姚黃」。為此,「洛人甚惜此花,不欲傳,有權貴求其接頭者,或以湯中蘸殺與之。」寧願用開水把芽燙熟了給他嫁接!在這些花匠看來,這是他們創造性技藝的驕傲,其中包含了更多難以置換的精神財富。通過牡丹這個美的形式,實現的是心中的夢想,更重要的是夢想的堅持,夢已經溶入了他們的血液與生命。
當一種美被大多數人佔有了,也就不成其為美了,因為大家會說:這有什麼稀奇?牡丹之美,也在於難以為人獨佔,因為那是需要不斷創新和昇華的。江南的百年牡丹,之所以在人們眼裡相貌平平,就是因為疏於創新的打理而一成不變,甚至不斷退化,使觀賞者難以得到自身的審美觀照。歷史上名貴的「姚黃」、「魏紫」,至今仍然在流傳,但也許早已不同於往昔,正如歷史的不可重現一樣。也很難說清楚究竟是今天的還是那時的更美一些?
唐宋以後,洛陽牡丹開始衰退,取代之地是陳州,張邦基有《陳州牡丹記》;然後又到了天彭(今四川省彭州市),陸游有《天彭牡丹譜》。宋室南渡後,杭州牡丹得到發展,出現一些新奇品種,如「重台九新淡紫牡丹」、「白花青緣牡丹」等等。沿著向南遷徙的歷史路徑觀賞牡丹,可以知道,牡丹一直與國運、民族命運密切相關,到了異族統治的元代,就出現了姚燧《序牡丹》中說的「千葉獨難遇」的慘狀。正如自然主義文學流派的領袖左拉所說:「形而上學的人死去了,由於生物學的人的來臨,我們整個領域都發生了變化。」生計的艱難,不可避免地淪陷了越來越多精神審美的領地。到了明代,才有了亳州、曹州(菏澤)牡丹的復興。
和古人只把黃河稱作河一樣,洛陽自古只把牡丹稱作花。如今,又到了洛陽的賞花季節,古都的牡丹已在各個景區次第綻放,有幸再一次徜徉其間,不免讓人有點樂而忘返的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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