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星
早晨起床,拽開屋門,一股霧氣迎面襲來。稍遠處,霧濛濛的,再遠處,便是一片深不可測的乳白色,周圍的一切都沉浸在茫茫霧色之中。夏天,是個多霧的季節。沒見到金燦燦的晨曦,腦子嗡地一聲,由霧想起了蛇年前後那場霾。
霧與霾不同,不存在霧長大了就是霾的說法。可在我們這兒,我小時候經常遇到的是或濃或淡的輕飄飄的霧,而在年初的城鎮裡,時常遇到的卻是橙黃色的深沉的霾。隨著時光的推移和年齡的增長,「霧」似乎就長成了「霾」。
農曆蛇年臨近,霧霾像要湊熱鬧,不請自來。電視上關於霧霾的系列報道,和賴著不走的霧霾一樣,愈來愈多,愈來愈密集,多得直迷眼。
霧霾似霧卻不是霧,它是霧和霾的混合物。連續很多天見不到陽光,霧霾像一條不斷收緊的布袋,把視野遮堵在幾米幾十米之內,隔斷了和遠方的聯繫,使我們一整天都生活在朦朧中,黯淡難耐。
視野被壓迫,情緒被壓抑,心情被憋屈。走在讓霧霾填塞的路上,鼻子裡嗅著微微嗆人的焦糊味,好像還帶有一絲硫磺的氣息。除了這些,鼻腔裡還有一點點被燒灼的感覺。這些不舒服,其實都是PM2.5惹的禍。
PM2.5是指直徑等於或小於2.5微米的顆粒。這些顆粒分佈於空氣中,密度達到一定程度時就形成了霾。霾和霧不同,按說只有在污染嚴重的地方才容易出現,在我們這個小城鎮出現的機會不會很多,但它卻來了。而霾或霧霾一旦出現,除個別型號的醫用口罩外,市場上售賣的一般口罩幾乎起不到防護作用。
被霧霾籠罩的那幾天,大家的心情一直連陰著。小時候我經常喜遇濃霧,在霧氣中沐浴既濕潤、涼爽又好玩。選個方向隨便跑出十幾幾十米,不需要任何掩體就可以和夥伴們捉迷藏。那種隨風流動的霧氣白茫茫的,沒有任何異味,頂多大半天就消散殆盡。如果霧氣來時恰好在山頂上,那種美麗的恐慌,分外難忘。
十幾年前,我們這兒家家養羊。不上學時我們就幾家一起,攆著羊群上山放養。我家北面是一條拔地而起東西走向的山巒。山巒之上還有幾個高高聳立但彼此相連的山峰。這樣的山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路,只有一條人和羊群共用的小道。小道緊貼著峭壁傾斜而上,狹窄溜滑。有的路段就像鋪上了冰,走上去得格外小心。
夏季多雨。一個周末的下午,我們剛把羊群趕到山頂最西面的山峰上,濛濛細雨就又一次飄落下來。峰頂處有一個三間屋大的巨大岩石。岩石底下,因長年風吹雨打形成了一個能容納十多人圍坐的石棚。我和三叔坐到棚下,等待雨停。羊群在這個柱形山峰邊上,淋著細雨,慢慢啃食青草。
雨快停時,山溝裡突然朦朧起來,霧氣沿著山谷從山下圍湧上來。那些淡白色的霧氣就像一團因沸騰而溢出天池的白雲,卻又沒有藍天上那些白雲的潔白和卷舒,就像誰從仙境裡撕下的一大堆霧帳一樣,急速裹圍上山來。從看到山下那片霧氣開始,到它一呼啦鎖住整個山頭,一共不足十分鐘。直到濃霧漫到峰下,遠處的山巒還是清晰的。放眼從濃霧頭頂上遠望,行雲流水就在眼前,宛如置身雲霧縹緲的仙境。
當濕乎乎的霧氣鎖住整個山頭後,山峰的崖壁和之外的空氣都一團白茫,已經找不到界限。羊群散佈在山峰邊,草皮被霧氣擁抱後非常濕滑,萬一踩不穩就會墜落山崖。霧最濃時,我跟三叔緊挨坐著卻看不到他的臉,連伸出的手指都看不清。如果不是三叔在,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我,肯定會害怕。
大霧持續了不到半個小時就開始消散。該吃晚飯時,羊兒們吃飽了,我們準備趕著羊群下山。這時,我們已經能看到二三十米遠了。到山腳下時,霧就更淡了。到村莊時,霧基本上已經退淨!但抬頭回望,越高處越模糊,山峰上依然籠罩著一層薄霧!
也許是看神話片看多了。從那次之後,再遇到濃霧時,就感覺碰上了仙境。無論多大多濃的霧氣,即便伸手不見五指時,我都沒有絲毫怯意。平時天氣晴朗,藍天白雲,一望無際。遇一次天地蒼茫、濃霧瀰漫的景象不容易,正是享受朦朧的好機會!
到省城讀書後,整天在忙。即使抬一抬頭,看到的要麼是擁擠的高樓大廈,要麼就是晴朗天裡似藍非藍的灰蒙。藍天白雲、青山綠水和鳥語花香,彷彿早已經遠離了我們!那些去過的城市,無論多大都一樣擁擠。在那些或大或小的城市裡,陽光可以是熾熱燥熱的,可以是溫煦溫暖的,但卻不是明媚燦爛的!
就算沒有霧霾遮天蔽日,城市裡的天空也很難見到白雲千載空悠悠的乾淨模樣。每當我不經意間從樓群的縫隙抬頭仰望時,那望不到盡頭的高處,總是灰濛濛的,猶如蓋了幾層薄玻璃,藍時不夠清澈,橙時又略顯混濁。
在農村老家,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天空中一年四季都澄澈透亮。晴朗時艷陽高照,陽光明媚。雨雪後仰望蒼穹,碧空如洗,天幕湛藍、深邃。或白雲朵朵,裊裊炊煙;或銀裝素裹,潔淨曠遠。
尾隨城鎮化建設的腳步,大城市越來越大,新城鎮不斷崛起。樓在長、人在聚、車在增的同時,造成PM2.5數值不斷升高的微塵,也在迅速蔓延。堵在路上禁車不可能,逢年過節禁止燃放鞭炮行不通,戴一般的口罩又無效,那想法調控總可以吧?
水可以結成冰,冰也可以化成水;霧可以長成霾,霾自然也可以再退成霧。只要條件允許、調控得當,減弱、降低、消滅霾或霧霾,完全可以實現。
懷念小的時候,依戀農村老家,那裡偶爾也有朦朧和白茫,但那裡沒有霾和霧霾,那裡僅有霧!
去年底和蛇年初,我國的大部分地區,都經歷了長時間的霧霾天氣。那時候,霧似乎長成了霾。現如今,小鎮上的那些房舍和樹木,約好了一般,又一起藏進了濕漉漉的茫茫霧色裡,一身水汽,若隱若現,神秘而綿長……霾,似乎又變成了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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