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都說最美麗的人,是能夠專注於生活,投誠於工作的人,不論性別、年齡、背景。這些可人兒包括工匠、裝修工人、特殊教育教師、研究數式者或收賣爛銅爛鐵,磨較剪鏟刀……。
有一個可人兒朋友,非常專注茶道。她有經歷,故事曲折。她不知道父母是誰,只知道小時多病,寄住別人家裡,後來她患了肺癆,被遺棄於醫院,半邊肺做了手術。這類生存者生活本能很強,別人做不到的事她一一做了,且不動聲色。好像她後來離開台灣到了美國,便是因為在台北一所飯店工作,認識了個美國客,跟他動了愛情,嫁到紐約。
她跟紐約的文化浪人結識交流,常常鼓勵和支持他們的生活方式與創作。凡事善感、觀察敏銳的她,不會因為未有接受高程度教育而鬱結了精神,反倒培植了對生活素質的要求與掌握。她後來再婚,跟香港人丈夫來港定居,但生活不見得容易。有次我探望她,兩個少年兒子正在閣樓睡覺,她坐在窗邊,請我用茶。她住在鬧市,甫開窗戶便得迎接噪音和塵埃,於是她用竹簾跟「塵世」隔著,還放上一盤竹林,製造她經常泡茶的地方。
她的茶具十分雅致,泡茶前先默想靜坐三數分鐘,然後非常專注地展開一輪、二輪、三輪的泡茶程序,繼而奉茶。我看著她十分專注的動作,即時把一切疑慮掃清。原先是因為聞說她的丈夫辭退了工作,憂心她的生活狀況,但品了一口她奉上的茶,便知道她有上好的、堅固的支柱,出自她變動不驚的內心。泡茶的儀式在進行的時候,可人兒的臉發著亮光,茶道把她提升了,毋庸別人的猜度和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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