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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鳳
做手術送不送「紅包」，成為北京人的一個困惑。
頭幾年關於杜絕醫生收紅包的報道鏗鏘有聲，似乎醫德已經有了改天換地的變化，但事實並非如此。前不久一位親屬去北京一家知名大醫院做手術，因是小手術，也因認為醫風已有改觀，就沒有送「紅包」。雖然時間稍拖後了一些，可手術是成功的。
可是在醫院呆了一段時間後發現，並非所有人都如我們一樣心中乾淨，「紅包」現象，依然像一個徘徊不去的陰影，籠罩在很多患者心頭。人們並不認為交了手術費就能心安理得享受醫療服務，而要處心地送給醫生「紅包」。保守估計，至少一半以上的手術患者術前要送「紅包」。
在醫院擁擠的候診室外，不時有病人小聲交流：送「紅包」了嗎？送了多少？多數人笑而不答。有些口角不嚴的，心中憋悶的，或手術已結束與大夫不再有太多利害關係的，都可能透露自己曾送了「紅包」。如果被懷疑生了惡性腫瘤，更是要送「紅包」。你就是相信醫生的醫德，也是送了錢才心裡踏實。
大醫院的醫療資源如此緊張，送「紅包」與入院手術時間之間就有了說不清的關聯。很多急於做手術的危重病人，無師自通地想到了用錢開路。如果你看了門診，卻遲遲接不到住院通知，就要考慮送「紅包」了。有位得胰腺腫瘤的老先生，看門診後回家等了近三個月還沒接到入院通知，情急之下，包了個幾千元「紅包」塞給醫生，不久就接到了入院通知。外地患者在北京更等不起，即使住便宜的小旅館，一天也得花100多塊錢。
曾在候診室外遇到一位得肝血管瘤的女士。她說看門診之後，已經等了一個多月，還沒有接到入院通知，此次是特意帶著錢卡來門診找大夫的。急切的求生意志，讓她想到了唯一的努力方式－－送「紅包」。看著她捂著裝錢的手袋，忐忑不安地等著叫到自己的號，心裡真為她難過。
送「紅包」的地點多數在門診。因為只有門診才有一對一接觸大夫的機會。送錢的整個過程只有幾秒鐘，因為隨時會有病人開門探頭探腦，逼得大夫不得不趕緊收下。「紅包」的數額，也有一定的規矩，一般是押金的十分之一。比如一台需要交3萬元押金的手術，給醫生的「紅包」是3千元。如此類推，5萬元的送5千元，7萬元的送7千元。手術費越高，「紅包」的數額應該越高。
若是一台幾千元的小手術，「紅包」就在可送可不送之間。可因為小手術也是在人體上動刀子，也不敢保證絕對安全，所以有人建議：為自身安全計，手術無論大小，最好都送「紅包」。哪怕「紅包」的數額超過押金，也沒有什麼不對，只要你能支付得起。
如果認為交給醫院巨額押金就不用再給醫生「紅包」，那你就錯了。押金是給醫院的，「紅包」才能直接體現你對醫生勞動的感謝。當然，如果患者花了幾萬元做各種檢查後結論是不能做手術，就可以不送「紅包」。醫生雖然沒有額外收穫，可檢查費已夠大夫的業績考核之用了。
送錢的方式也有講究。有人說，要把錢分散地打在幾張卡上，再送給主治醫生。為病人做手術的是一個團隊，連麻醉師算上，得有十幾個人甚至更多人付出了辛苦，主治醫生一般會把「紅包」分給他的團隊。這麼一來，雖然病人送了幾千元，其實每位醫務人員得到的錢數是很少的，可能只有幾百元甚至更少，充其量也就算是個辛苦錢而已，吃頓像樣的飯都不夠。
可是與醫院每台手術付給醫生的報酬相比，分散了的「紅包」又不算太少。比如有的小手術，病人雖然交給醫院幾千元，可手術費一項，卻只有幾百元，材料費以及檢查費才是大頭。手術費雖然貴，多半都是醫院的收穫。如果主治醫生以及他的團隊想從明碼標價的手術費中提成，收入實在微乎其微。即使從早上七點開始手術直到晚上九、十點鐘，醫生的日收入也可能比不上一位裝修小工。
即使在這家全國一流的大醫院中，醫生的收入也相當低，據說有博士生分到醫院的起薪僅是2,500元，而年富力強的主治醫生，月薪也不過3、4,000左右。北京的保姆、保安、剃頭的、賣菜的、生產線的裝配工等等，月收入都會比醫生高。「手術刀不如剃頭刀」，已是個鐵定的事實。對於一位在醫學院讀了十年書分到大醫院，從事腦體結合高強度複雜勞動的醫生，他們的付出與收入之間，實在是極不相符，難免造成醫生群體的整體心理失衡。
從另一個方面說，「紅包」的合理性，有時也基於患者樸素的補償意識。有的患者家屬說，當手術完畢，看著大夫大汗淋漓地走出手術室，只吃些方便麵就又開始下一台手術，心裡很不忍，覺得大夫收「紅包」完全可以理解，如此辛苦而低收入的工作，要求大夫拒絕「紅包」，對正常人性來說是個太艱難的挑戰。
為何私立醫院極少有送「紅包」的現象，因為私立醫院的醫生勞動得到了合理的尊重。如果公立醫院付給醫生的手術費足以體現勞動尊嚴，醫生又怎能需要「紅包」這種非正常的補償？從另一個角度看，醫生的低收入現象需要患者來買單，難道不是一種社會不公？送「紅包」，對患者是一種心理折磨，對大夫也未必不是，畢竟這是醫患之間一種不乾不淨的關係。
在門診碰到的一位腫瘤患者說，北京這家大醫院的醫生已經很規矩了，沒有人主動要「紅包」。最「黑」的是一家全國知名的腫瘤醫院，患者在那家醫院做手術必須得送「紅包」。那兒有的醫生，裝修房子都能花幾十萬！有外地患者說，北京的醫院不算「黑」，在外地醫院，醫生甚至主動向病人索要「紅包」，就像雁過拔毛一樣，不給都不行！
公立大醫院的外科門診，可能是中國最大規模的民間行賄之地。不久前，有人問我手術是否需要送「紅包」，我還天真地說：送紅包，是對大夫職業道德的污辱！人家立即反駁說：不送紅包，才是對大夫職業的污辱！現在想來，此話並非無理。當醫生做一台手術的勞動所得還不如小店舖賣一件衣服利潤，難道不是對他勞動的羞辱？
好制度啟發人性善。何時公立大醫院的醫生也能成為堂堂正正的高收入群體？何時患者不再為「紅包」而困惑？ ■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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