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蘇
「小燕子,穿花衣……」
妹妹小名燕子,我們穿著一樣的花衣,在年年重來的春天裡隨風而長。
妹妹出生時,我四歲。小小年紀,我就成了妹妹的全職保姆。媽媽出來工作後,妹妹就歸我這閒散勞力糊弄了。我按捺不住玩性,就用一根長背帶把妹妹綁在背上,滿村的去串門竄戶地玩,走累了,很想坐下歇歇,但一坐下妹妹就哭,而且背著人也不便於就坐。實在撐不住了,就以背抵牆靠一會,分散一下背上的重量,稍稍喘口大氣。那時,我的背是妹妹行走的搖籃,享受著妹妹的甜睡、眼淚和畫地圖的熱感。
我小時人很瘦,人小身輕,常常承受不了妹妹的白白胖胖。常一個絆腳就跌倒在地,好半天爬不起來,妹妹哭,我也哭。沒人相助時,只能在地上翻個身,俯趴著再手腳相撐著慢慢站起身來,弄得一身泥。妹妹哭是因為受了驚嚇,我哭是因為心疼妹妹,怕把她摔疼。那年紀其實也很需要有人寵愛,可已學會自責和呵護。
妹妹會走路會說話了。有時媽媽上山去打柴,就給妹妹沖一杯糖水(權作奢侈的零食),讓我在家守著妹妹和妹妹的糖水。那杯糖水對童年的我誘惑力勝過現今世間一切物質和精神,我會忍不住的哄著妹妹讓我喝一小口。不敢大喝,一杯糖水是經不住幾口喝的。而當糖水終於喝完,天也黑了,媽媽卻還沒回來,妹妹便識破陰謀般痛哭。我就只好又背又抱的領著妹妹去山上找媽媽。山上很靜,風吹過灌木發出怪異的聲響。我們走到半山還不見人影又趕緊下山往家趕。我背起妹妹邊跌跌撞撞的小跑,邊和妹妹大聲說話,以驅除心底的恐懼。這時的妹妹也不敢哭了,眼淚汪汪的雙手命根般摟緊我的脖子。一雙大眼睛燈似的照著四周黑黑的松林,又不時的看看我。一種類似母性的情愫在我小小的心裡湧起。當我漲紅著臉把妹妹帶回家時,常常是細辮子散了,手臂也拉出口子了。腳上也摔得青青紫紫了,但並不覺得委屈。我和妹妹的感情就在這樣的驚嚇和相依中厚重起來。
轉眼我和妹妹都已長大成人,總有一天唇齒相依的姐妹將各入夫門。手挽手在街上瘋鬧、為一首好歌長夜共醉、為一件傷心事相對淚眼、為一件心愛的衣服爭奪穿著權的故意嘔氣,都將成為懷想中的奢侈。父母兄妹全家共享完整天倫之樂的美好時光屈指可數,很快會逃去無蹤。身為女兒和生女兒的人似乎一生就是傷感的旅行,注定要被一種親情幸福所傷害。
但是,就算我們相隔天涯我們也永不會陌生、不會相忘,沒有一種愛情能濃過我們血脈裡流著的同一種血緣之情。
飛得再遠的燕子,也會年年歸來,那一襲花衣常在歌裡穿起。
燕子,在愛和被愛中,我們走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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