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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樂寮」門前。 作者提供圖片
文:龔敏迪
魯迅在《藤野先生》中寫道:「日暮里。不知怎地,我到現在還記得這名目。其次卻只記得水戶了,這是明的移民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從日暮里到魯迅求學過的新宿弘文書院舊址也沒有幾站路,下了車,很快就找到了位於新宿區西五軒釘二十號的舊址。接著又去了神田一帶,陳獨秀第四次到日本,就住神田區猿樂釘二丁目番地的清壽館,他曾和章士釗、蘇曼殊住於一室。魯迅在文中還提到「門房裡有幾本書賣,有時還值得去一轉。」的中國留學生會館,也在神田區駿河一鈴木釘18番地。而本鄉西片釘十番地呂字七號則是魯迅兄弟與同鄉許壽裳等五人合租的「伍舍」舊址,那是一座附有小庭園的體面屋舍。據說:該屋原係文豪夏目漱石壹度租住過的地方。這就是魯迅、周作人兄弟身後唯一在東京存留下來的遺址了。它夾在新的樓舍之間,且在另一幢屋子之後,所以不易尋找。在這一帶徘徊,很容易回想起近代中國人通過日本,開始把目光投向世界時的情形,「到傍晚,有一間的地板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響得震天,兼以滿房煙塵鬥亂;問問精通時事的人,答道,『那是在學跳舞。』」等等眾生相也似乎呼之欲出。
日中友好會館的「後樂寮」,與中國留學生會館不同,它的前身是建於1937年的舊「滿洲國」日本留學生寮,門前一對由日本人雕製,替代石獅子的「狛犬」石座上隱約有幾個字,拿紙拓下來一看,卻是:「昭和十三年四月竣工,滿洲國務總理大臣張景惠寄贈」幾個字。1953年設立了善鄰學生會館,作為「滿洲國」留日學生輔導協會的殘餘材產繼續運營,直到1984年,善鄰學生會館建築被拆除,建起了現在的日中友好會館,由中日雙方共同經營管理。帶領我們參觀的蔣老師說:日本人特地選擇賣豆腐的張景惠做總理,以便利用他的無知和聽話控制滿洲。賣豆腐不過是他小時候跟著父親做的營生,長大了他先是投靠了張作霖,曾任奉軍副司令、軍政部總長等職。「滿洲國」首任總理鄭孝婿被日本人免職後由張景惠接任,他一幹就是十多年,可謂「滿洲國」政壇的不倒翁了。本莊繁和土肥原在致日本天皇的電報中說他:「在滿洲有一定聲望,但毫無學問,又無大志遠謀,手下盡阿諛之輩,全無人材之所言。臣等為我帝國一貫政策速達目的計,必使此等人物為圖利用可也。」他的唯一資本就是聽話。
緊貼著後樂寮的,是明遺臣朱舜水參與建造的小石川後樂園。抗清復明失敗後流亡日本的朱舜水被水戶的德川光圀日從長崎聘為國師,日本學者、達貴也紛紛登門求教,或執弟子禮,或聽其講學。梁啟超曾經評價他說:「舜水以極光明俊偉的人格,極平實淵博的學問,極誠摯和藹的感情,給日本全國人以莫大感化。德川二百年,日本整個變成儒教的國民,最大的功勞實在舜水,後來德川光圀著編撰《大日本史》、專標『尊王一統』之義。五十年前,大政奉還,廢藩置縣,成明治維新大業,光圀這部書功勞最多,而光圀之學受自舜水。所以舜水不特是德川朝的恩人,也對日本維新致強有很大的影響。」梁啟超還說:「中國儒學化為日本社會道德基礎,也可以說由舜水造其端。」以《大日本史》為中心發展起來的水戶學,深受朱舜水的影響。不僅如此,梁啟超在《中國近代三百年學術史》中還說:當年中國留學生讀到他的著作時,「震驚有如觸電,激起了對舜水的崇仰,在思想上對辛亥革命的促成起到了重大的作用。」
走進後樂園的德仁堂,可以看到德川光圀崇仰的伯夷叔齊像,而丹月橋、西湖堤,則完全出自朱舜水的設計,也表現了他難以忘懷故國的情思。直到他為自己做棺材的時候,還不忘有朝一日清虜敗亡,能夠歸葬故國。日本一向把來日本的移民稱為「歸化人」,但朱舜水稱日本必謂「貴國」,在《上長崎奉行書》中,他還強調:自古君滅國亡以後,大臣出奔他國,「太上郊迎,賓之師之,其次廩餼臣之。」如果不能為賓為師,他寧願另去別處,「當不煩閣下之廩餼也。」正如孟子所說:「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這大概也是東京大學農學院內,他曾經居住過的地方,至今立有「朱舜水先生終焉之地」的石碑,來紀念他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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