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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珍
匆匆上班的路上,忽然耳聞「嗨嗨嗨」一陣粗聲吆喝,並攔路伸來一隻胳膊,將一大袋沉甸甸的東西硬是塞到我的手上,說:「我自己育種的紅米做的年糕。」攔路送禮者一臉的喜出望外,彷彿專門等在我上班的路上來逮我的。「我不要,我不要。」我連聲推脫,其實,我很喜歡那種紅米年糕,只是我知道他是想借我的筆做個口碑讓更多的人知道這種紅米,特別是讓有關部門知道這確實是一種優良的稻種。我是怕自己人微言輕,無處替他仗義執言,無功受祿於心不安啊。
想起認識他的過程也蠻有趣的。有一個清晨,在報社做記者的先生說要出門去富陽採訪一個一心一意育稻種的農民,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家。我一開門,見一臉疲憊的先生,手裡拎着一袋大米,連聲喊餓,說還沒吃晚飯呢。我邊笑先生狼狽樣子,邊拿他帶回來的米煮了一鍋飯。吃了兩大碗米飯後,先生似渾身都是力量,居然漏夜不歇地寫了一篇報道。
我覺得好奇,就主動對先生說,願意替他打字,順便整理一下稿子。結果,讀了那些文字,我也對這位農民育稻種的故事產生了興趣。
其實,他既不是科學家也不是農技人員,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因為在他年輕的時候偶爾讀了報紙上一篇有關糧食生產的文章,就立志要培育出一種新品種水稻。為了這個志向,他苦巴巴地花掉了一生中近40年的花樣年華,沒有人力物力以及科技知識作支撐,全靠一年一季、兩季的嘗試摸索一點點積累起來的經驗,居然也培育出一種「紅糯米」--以水稻和高粱雜交而成。稻子種出來了,米也讓許多人吃過了,但還是有人認為水稻和高粱雜交這是不可能的事。不善言語的農民據理力爭,爭得厲害了,就被人說成是「瘋子」......
因為是「瘋子」,所以會做一些不可理喻之事,當年,年輕氣盛的他為了找到更合適水稻生長的的氣候和土質,居然撇下妻子、女兒不管,出門去遠方培育新稻種,最終把妻子氣得撇下他和女兒走了。
但他種出來的紅糯米真的很好吃,所有吃過的人都這麼說,也包括我。我這人平時對米飯沒什麼特別多的感覺,相信現在有許多人跟我差不多,說是「吃飯」,其實是在吃菜,有些奢華的餐館甚至連米飯都不準備。但這個米燒出來的飯卻刷新了我對米飯的認識:糯糯的、甜甜的,帶點玉米的味道。還有一股特別的清香。先生帶回來的那點米我都捨不得自己獨吞,就送給爹媽去嘗嘗。據我老媽說,這股清香從淘米時就開始撲鼻了。
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政府不來大力推廣呢?是不是有什麼轉基因之類的問題呀?吃了人也會變種?「不!我育出的稻子不但產量高、米吃起來口感好,而且營養價值高。」農民翻來覆去地說這一句話,說着說着,就激動起來,臉紅脖子粗的委屈和氣憤,還拿出一張摺得皺皮疙瘩的紙,說:「喏,這是權威部門的鑒定書。」細細看來,上書鈣、鋅、鎂、鐵等有益礦物質的百分比含量之類的專業術語,還有一些公章。
我一臉狐疑:既如此,那你生哪門子的氣,種你的好吃紅糯米,讓旁人去叫你「瘋子」好了。但是他說,如果光是跟他一樣的農民不理解叫他「瘋子」倒也沒什麼,問題是「有關部門」的某些人也不認可,這個問題可就嚴重了。因為國家有種子法,不是農民說是好種子,百姓說是好吃的稻米就可以種的,瞎種是要犯法的。
天!嚇得我連忙找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種子法》好好閱讀了一遍,共十一章,七十八條,讀起來蠻費力的。我還是個讀過不少書的人,估計農民讀起來比我還要吃力。我看到:「......種子生產許可證,由生產所在地縣級人民政府農業、林業行政主管部門審核,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農業、林業行政主管部門核發;其他種子的生產許可證,由生產所在地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農業、林業行政主管部門核發......禁止任何單位和個人無證或者未按照許可證的規定生產種子。」
看來農民比我懂法多了。
這問題很明顯,就是要搞定一張「許可證」!
而搞定一張「許可證」比育出新稻種要難上許多許多倍,光靠一個農民說的「產量高、口感好、營養價值高」等於沒說,根本沒有用,如果靠他這樣大聲粗氣「吼叫」,估計再過40年也沒用。
不過,好人還是蠻多的,中國水稻研究所育種專家呂子同教授一直不間斷地在指導幫助他;當地一位種糧大戶也向他伸出了援手;還有一個善良的女人嫁給他,當然還有那些雪中送炭的媒體來仗義執言聲援他,我也算是一個吧。但我因為說過他種出的米好吃,怕有「吃了人家的嘴軟」之嫌,就不直接「宣傳報道」,特意請了朋友開車帶着攝影設備以及他的研究生女兒,還接上呂子同教授,一起去田頭採訪這位「育種迷」。
總算辛辛苦苦為一家雜誌寫了一篇稿子,農民很感激,稱我等支持他的人為「好人」。希望我們這些人的努力,可以助「育種迷」早日圓夢。■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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