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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交響樂團在香港演出後，馬捷爾接受獻花。攝影：Todd Rosenberg
羅倫‧馬捷爾（香港曾一度將他的名字中譯為馬素爾，內地則譯為馬澤爾）在美國維珍尼亞（Virginia）家中病逝的消息傳來，儘管並不突然，但仍很是令人黯然。
去年由賽馬會撥出近640萬港元，他開始和香港管弦樂團合作，推出為期三年，支持青年樂手的賽馬會音樂密碼教育計劃「Share the Stage」；今年公開招募樂手剛於7月10日截止，三天後（7月13日）他便辭世，也就意味着這項計劃要更換指揮，大師最後的心願之一已無法完成，該計劃連同三場特別音樂會的名稱「馬捷爾音樂節」「Lorin Maazel Fest」亦要易名了。■文、圖：周凡夫
君臨天下輝煌燦爛
馬捷爾1930年3月6日生於巴黎附近的納伊（Neuilly ），幼年全家遷居匹茲堡，五歲已能熟讀總譜，且過目不忘，九歲以神童姿態在紐約世界博覽會上登台指揮，便沒有拿樂譜。馬捷爾和香港結緣始自1973年帶領柏林電台交響樂團來港演出了兩場，但筆者回憶中無法抹去的，是1978年9月他帶領克里夫蘭管弦樂團（Cleveland Orchestra）在香港大會堂音樂廳，於五天內演出五場的震撼感覺，印象至今難忘。
當年馬捷爾可說風華正茂，四十八歲正是指揮家精壯成熟之年，不僅以背譜及完美的音樂感聞名，同時重視形式、結構、分句，速度的處理，特別是浪漫派作品的細緻控制和細節處理更見出功力。當年五場音樂會所奏的五套曲目，合共十五首作品便大多是古典浪漫派的熱門樂曲，這其實只反映當年香港古典樂壇市場仍處於較「保守」的年代罷了。
當年聽了他和「克里夫蘭」的四場演出，印象深刻的是那股君臨天下的氣勢，揮灑自如地令樂團奏出輝煌燦爛、充滿光彩與樂感的音色與淋漓的高潮。首場音樂會但見他全白色演出服，英姿颯颯出場，甫上指揮台便揮動指揮棒，一股明星的光芒便衝面而來。音樂形象的鮮活與他在台上揮棒之鮮明丰采緊密結合在一起。五場音樂會的首尾兩場都以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響曲《悲愴》壓軸，「悲愴」來，「悲愴」去，聽來有着難以爆發的抑鬱；強烈的欲哭情緒久久縈繞不散，亦是當年最讓筆者難忘的樂曲。該曲將樂隊的優點發揮得淋漓盡致，強勁有氣勢的弦樂，甜美的提琴低音，圓滑的木管，明亮扎實的銅管，力度均勻的敲擊，組成多姿多彩的樂音，編織成起伏無窮的感情，將人的思潮昇華成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劇性感受！
馬捷爾的指揮收放自如，將樂曲與樂團完全融合在他腦海中，掌握在他雙手內。他的指揮既有戲劇性的動作，也有舞蹈的韻律，更有發自內心的自然反應，在《悲愴》一曲的演繹中，全身都爆發出音樂的熱力和無比感人的激情！
狂熱傲氣帶點冷然
自此，這位一生充滿傳奇色彩的指揮大師，連續每一個十年都為香港愛樂者帶來不同的音樂，每次都能贏得香港聽眾的熱烈掌聲。四年後的1982年，他再度以音樂總監的身份帶領「克里夫蘭」重訪，為香港藝術節十周年演出了五場，所奏曲目和1978年無一相同，除了最後一場選奏了美國近現代作曲家的作品外，曲目中還有馬勒「第五」，理察·史特勞斯的交響詩，和史特拉汶斯基的近現代作品。
1984年馬捷爾以特別為他「訂製」的「首席客座指揮兼音樂顧問」的職銜，重返和他成長關係密切的匹茲堡交響樂團（Pittsburgh Symphony Orchestra），兩年後更被游說於1988年9月出任樂團的音樂總監，並創下前所未有的天價酬金，在國際上哄動一時，繼續為他的傳奇音樂生涯寫出新的一頁。在他仍以特製職銜指揮PSO的1987年4月又曾一度來港，除在香港大會堂再奏《悲愴》，還在紅磡香港體育館演出《新世界》和蓋希文的作品。
到1991年5月，馬捷爾帶領PSO再度到亞洲區巡演，在日本、台灣和香港演出了十四場，其中安排香港文化中心登台的四場，曲目中最令人矚目的是由他自己執筆編曲的華格納《無言指環》（Ring Without Words），再喚起大家的記憶--他在音樂創作上同樣自小便充滿才華，寫下了好些作品，只是他在指揮舞台上的名氣太大，掩去了他作為作曲家所作的貢獻（2005年3月1日他便在身為演員的太太Dietlinde Turban的協助下，指揮「紐約愛樂」演出了一場他自己的作品專場音樂會，作為七十五歲生日的慶生節目）。
馬捷爾每次到訪，都在香港樂壇掀起熱潮，他在舞台上的「表演」最吸引人的是鮮明節奏的音樂，速度多較偏快，有一種勇往直前的感覺。冷靜精準無疑是他的特點，對音樂內涵及張力的營造表達更是他的功力所在，而他在舞台上那種於狂熱的傲氣中帶點冷然的形象，至今仍讓人歷歷在目，已成為他流金歲月難忘回憶的一部分。
人生尾聲疲態畢露
馬捷爾在慕尼黑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的十年光輝歲月後，已屆七十一歲高齡，當時他計劃回到美國家中的大牧場，將計劃中的歌劇寫完，過過寫意的退休生活。但2000年11月當他在紐約和紐約愛樂樂團（New York Philharmonic）完成了二十五年來的首次再度合作後，緊接着的卻是樂師代表團的要求，和繼後樂團董事局的一面倒投票，很快便公佈了邀請他出任音樂總監的任命，五年合約，每年在紐約十四個星期，另加四周酬金保密的巡演，當時估計金額合計約為二百萬美金！美國最古老的樂團迎來最高齡的高薪舵手，大師又再創出讓媒體矚目的傳奇！
2002年9月馬捷爾正式就任「紐約愛樂」音樂總監後的10月，便帶領樂團再度訪港，在香港文化中心演出了兩場，首場夥拍郎朗演奏了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在香港演出後隨即帶領樂團首次踏足澳門，為澳門國際音樂節閉幕演奏。2006年他與美國國家交響樂團（National Symp. Orch.）訪問台北，過門不入，並未來港，但兩年後，他與「紐約愛樂」成功踏上「破冰之旅」，在平壤登台，成為首個在朝鮮演出的美國樂隊；香港與北京則同列在這次帶有和平使命的傳奇音樂旅程中，二月中在2008香港藝術節演出了三場。
踏入2010年後，大師亦臻八十高齡，進入人生的尾聲，對人生對藝術都已進入練達無求、爐火純青的境界。但現實上他卻作出了很多人難以理解的選擇，他有越來越多的時間放在大中華的土地上，2010年他指揮新組成的北京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演出了五場音樂會版本的威爾第歌劇《茶花女》，繼而指揮中國交響樂團演出了2011年新年音樂會，2012年則與倫敦愛樂者樂團（Philharmonia of London當日中譯為「愛樂管弦樂團」）再度在香港登台，演奏了馬勒「第一」，及與李垂誼演奏了海頓的大提琴協奏曲；到去年香港藝術節更「臨危受命」飛來香港救場，代替患病的慕迪（Riccardo Muti）指揮芝加哥交響樂團演出了兩場。這兩場音樂會中，已可見出大師老邁的疲態，但見他雖然仍是全場背譜指揮，但肢體動作與表情都無法找尋得到活力感，評價只能是「精準卻全不感人的示範」。尤其是第二場的演出，每次出場退場的步履，都提不起腳步，蹣跚而行，步幅短窄，從後台出來走上指揮台，合共最少花上二十步！儘管腰板仍挺得頗直，但流金歲月的丰采只能留在記憶中了。
晚年轉向關注傳承
其實去年底在賽馬會音樂密碼教育計劃「Share the Stage」中，大師的表現並不理想，體力衰退明顯，已讓人關注到他的健康；今年6月在醫生勸告下，即時辭去「慕尼黑愛樂」的音樂總監，及取消所有演出，已讓人心知不妙。「港樂」則按原訂計劃公開招募樂手。按照計劃，今年11月「港樂」與馬捷爾安排有多場演出，除11月4日的「Share the Stage」活動，還有三場音樂會，包括11月7日指揮香港文化中心25周年誌慶音樂會，12日和15日兩場全奏布拉姆斯交響曲全集。「港樂」正為尋找代替人選而頭痛呢！
其實，大師和「港樂」培訓新一代樂手的計劃，只是大師晚年轉向關注音樂教育和音樂藝術的傳承問題的一個表現。設立基金，主辦指揮大賽， 2009年和太太成立Castleton音樂節，通過排練來培訓新的樂手......都是在這種思維和心志下的「產物」。
在馬捷爾長近八十年的音樂生涯中，他指揮過150多個管弦樂團，舉行超過5000場音樂會和歌劇演出，錄製唱片三百多張，包羅了貝多芬、布拉姆斯、德布西、馬勒、舒伯特、柴可夫斯基、拉赫曼尼諾夫和理察·史特勞斯這眾多作曲大師的管弦樂作品全集！為他贏取了十次格林美唱片大獎。他晚年儘管體力明顯消退，但仍活躍於指揮舞台上，單是2013年，他在世界各地的音樂會便多達111場！
很多時數字能說明一切，或許，這些數字亦可以說明馬捷爾何以會是樂壇上的巨星，但那也只代表了他悠長的音樂生涯中的一部分而非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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