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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糖葫蘆雖是小本生意，也能活出一片天。網上圖片
鍾 倩
冬天，小區外面的街上很是冷清，然而，有時會來個賣氣球的、賣糖葫蘆的，抑或是擺攤賣小玩意兒的。大人們路過，瞥上一眼，沒有甚麼興趣。放學的孩子圍上前去，煞是歡喜，議論不停。有的從口袋裡掏出幾個硬幣，買一個才走；沒錢的，也要過過眼癮，看夠了再離開。
賣氣球的高個男人，附近很多人都認識他。印象中，我上小學時，他就在這塊賣氣球，這裡是他的老地盤了。這幾年，生意不好做，他四處打游擊，來的次數少了。他四十多歲的樣子，身着一套深藍色舊制服，人很愛笑，兩個酒窩裡盛滿快樂的因子。
每次來，他都騎着一輛老式的自行車，車上綁着一個長桿子，直插天空，上面拴着幾個充好的氣球，五顏六色的，非常好看。他的手很巧，從兜裡掏出兩個小氣球，片刻工夫，吹氣、搭配，做造型，幾下子就變出一個小動物。做的時候，他習慣抬頭看天，眼睛望向遠處，好像閉着眼也能做出來，我不止一次的觀察過，發現了這個小秘密。孩子們盯着看，看得入了神，嚷着要買。我從他那裡買過不下十個氣球，有的還沒到家，就被同伴搶走了。經常被父母訓斥：「光亂花錢！都是騙小孩子的，批發市場賣不值錢！」我裝作沒聽見，跑開了。
有一年過年時，他弄了個小遊戲：塑料圈套獎品。攤前地上擺着很多獎品，都是小孩喜愛的玩具，他在地上劃定一條線，站在線上投擲塑料圈，如果套中了，獎品就屬於你。當然，塑料圈需要花錢買，一塊錢能買五個。我拿着壓歲錢去玩兒，套了好幾輪，一個也沒中，其他同伴也大都以慘敗收場。見我們一臉掃興，他邊示範，邊教我們技巧，但怎麼也學不來。走的時候，他像變戲法似的，從兜裡掏出幾個小玩意兒送給我們，眼前一陣驚喜，愛不釋手。後來，聽小區的人說，他很愛玩兒，失業後幹起這行，變着花樣賣小玩意兒。有些人議論：「別看他的攤子不起眼，賺錢很多！」也有人打抱不平，「根本掙不了幾個錢！」
一次，他沒有賣氣球，改賣泥塑玩偶，現場製作，攤子前面圍的水洩不通。他將和好的泥巴放入模子裡，用手均勻地攪拌，再製成不同的造型。看着簡單，做起來不是那麼容易。「沒想到你還有這兩下子！」一老熟人上前拍他的肩膀，一臉驚訝的說道。不一會兒，他就完成好幾個泥塑玩偶，在攤子前依次擺開，有的人忍不住伸手摸一下，有的孩子則情不自禁的拿在手中把玩，還沒晾乾，難免會弄壞。但是他從不生氣，也不大聲呵斥。他和孩子之間的交流，大都是用眼神，很少見他說話。時間久了，我覺得，他身上散發着較濃的孩子氣......那種未泯的童心和簡單的哲學。那天，從下午到天黑，他只賣出五個泥塑玩偶，收攤時，他將剩餘的玩偶送給了烤地瓜攤販的孩子。他是個生意人，很多時候，我覺得不是。他是在販賣美好和童趣。
那個賣糖葫蘆的，是河南人。那天出門，我在小區門外等車，她遠遠的問道：「要個糖葫蘆嗎？」見對方這樣熱情推銷，自然不好拒絕。掏錢，沒帶零錢，她趕忙說：「拿着吃去吧，不急着給錢！」我笑着回答：「不怕我跑了？」「怎麼會呢？我在這裡幹了十多年了，從沒遇到過不給錢的人！」她信誓旦旦的說道。近處打量，覺得她很眼熟：「你就是那個最早在北門賣糖葫蘆的小姑娘？」她不住的點頭：「這片住的人，都吃過我的糖葫蘆。」
最早的時候，小區對面這所高校的大門在北邊，冬天的晚上，北門外很多做小生意的，提着煤油燈，賣爆米花的、賣水果的等。那一年，她才十三四歲，跟老鄉合夥賣糖葫蘆，她做的糖葫蘆，山楂大、糖漿多、還帶有芝麻，又甜又香。別看她年齡小，幹起活來卻十分麻利，周圍人一來二去混熟了，都認她賣的糖葫蘆。天寒地凍，她的雙手凍得發癢難耐，但她從不帶手套，覺得不方便。晚上等到全部賣完，她才肯收攤回去。有一次，很晚了，街上的攤販都收攤了，她非要再等等，說晚歸的情侶會買糖葫蘆。然而，她遇見一個醉漢，拿走糖葫蘆不給錢，還糾纏不清，她氣得哭了起來。慶幸的是，一路過的小伙子出面報警，才化險為夷。
一晃眼，十多年，她還在賣糖葫蘆。她拿出裝糖葫蘆的環保紙袋，指着袋子上的標誌說：「你看，這是我們家的商標！」接着，她絮絮說道：「我一直賣糖葫蘆，也算是賣出了名堂。前年，我在西邊的小區買了一套八十平米的房子，將父母從老家都接過來了。我也有男朋友了，結婚是不遠的事。」聽到這裡，我稱讚道：「你很棒！」她自信的回答：「不是我說，現在很多城裡人都是『啃老族』，我很看不起他們。我從老家出來，憑借雙手做小本生意，賺得不多，但我堅持做，認準一個營生，踏踏實實做下去，我不信成功不了！」她的一番話讓我陷入到沉思中。所謂的生意人，並非是賺大錢、發大財的大老闆，有些時候，專注而堅強的打拚者，才是最讓人尊重和仰望的。我打開包裝紙袋，大口咬下一個山楂，津津有味的吃起來，酸酸的、甜甜的，如同綿長的日子，令人回味不盡。
小本生意，賺錢不多，但是生意人心底烙印上「童叟無欺」四個大字，就顯得有分量了。寫到這裡，我想起賣雞蛋的老徐。他老家在南部山區，家裡開有養雞場，賣雞蛋是他的主業。剛來小區賣雞蛋的時候，大家都喊他「小徐」，一年一年，他變成了「老徐」。說起為甚麼選在我們這裡賣雞蛋，他講過這樣一件事。剛來這裡賣雞蛋，他每天帶着煎餅和鹹鴨蛋當午飯，沒有熱水，只能喝涼白開水。吃飯的時候，這一幕被傳達室的老大爺撞見了，他立馬回家提來一暖壺熱水，小徐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從此，老大爺天天給他送熱水。冬天提來熱暖壺，夏天用大瓷缸子送綠豆湯。小徐認定這個地方，再也沒有換過。他賣的雞蛋，新鮮、便宜，而且秤上足金足両，在小區裡有口皆碑。腿腳不便的老人，他會幫着送到家裡，平日裡誰家有重活，他也會主動上前搭把手。
後來，他認那個看大門的老大爺為乾爹。老大爺的老伴患病癱瘓在床，家裡需要個護工，遲遲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他讓妻子過來幫忙，這一幫忙，就沒再走。老大爺很是感激，每月按時給她發工資，與從家政請的護工享受同等待遇。這一場緣分，小區裡的人都知道。慢慢的，小區附近多了幾個賣雞蛋的，同行競爭厲害，他的生意自然受到影響，可他仍是像過去那樣賣雞蛋，賣多賣少，每天都樂呵呵的。
生意人，做的是生意，也不僅僅是生意。他們心裡孕育的樸實情愫，會滲透在生意中，綿延出人與人之間的溫情。反過來，也會給他們帶去好運。
有情有義的人，終會得到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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