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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圍茪囃l吃地瓜乾已感到幸福。網上圖片
文:馮 磊
在我記憶裡,火爐是個溫暖的詞彙。這個詞有自己獨特的顏色,又有獨特的味道和硬度。在食不果腹的貧瘠歲月裡,火爐有時意味茪@塊香噴噴的烤地瓜乾或者一塊烤土豆。還有的時候,意味虒硊N和內心的安穩。
在衣食尚未富足之前,每到秋天,農民會被組織起來去地裡刨地瓜。這些地瓜有的會被送入地窖進行窖藏,剩餘的就要被切成地瓜乾,在田地裡晾曬。每當生產隊長吹響了哨子,數十個男男女女便會瞬間在田間地頭排成一列,他們每人手持一塊長長的擦板,之後,鋒利的刀刃會割破地瓜的紅色秋衣,流出奶白色的汁液。
被切割成薄紙一樣的地瓜乾擺在坷垃上、田畝裡,秋日的艷陽懶懶地照荂A陽光下一大片白花花的,像是池塘裡活蹦亂跳的魚兒。
我的一個老鄰居在縣城的酒廠工作,他在蒸餾車間幹活兒。這個農民的兒子,受到工友們的教唆,忍不住在一個下午偷偷接了一小杯水嘴子裡流出來的地瓜燒,並解了饞。那個傍晚,在騎行回家的路上,那個喝得迷迷瞪瞪的年輕人一頭栽到了路邊的水溝裡,酣睡到半夜才起來回家。
並不是所有的地瓜乾最終都要送到酒廠去。記憶裡,我的家人總會煮熟一些地瓜,然後用菜刀將其切成薄片,並拿到寒風裡晾曬乾透。之後,用簸箕將其收攏起來,裝入口袋裡。曬乾的熟地瓜乾異常堅硬,掰一塊放到嘴裡,很久才會軟化。這種美食非常富有韌性,嚼起來很有筋道。
寒冬臘月裡,農民們沒有地方去,大家三五成群找地方打撲克,或者聚集在屋簷下聽老頭子講故事。這樣的講述,稱為「講古」。老頭子們聽慣了山東梆子或者京韻大鼓,他們喜歡講一些《楊家將》、《呼楊合兵》或者《七俠五義》的故事。再不然,會有人講講孟姜女哭長城之類的傳說。這樣的場景,每個農村人都不陌生。至於那些故事,經過一遍遍地重複,漸漸就沒有了吸引力。所以,每個來村子裡說書的老瞎子總會編一些新鮮的噱頭。有瞎子說,在武大郎娶潘金蓮的年代,「女人的身價還不如一堆白菜幫子值錢......」之後,會引來大批的噓噓聲。
冬天總會下雪,圍茪囃l坐下來,是家境稍微好一點兒的人家才有的待遇。一家人圍在火爐旁,看爐子裡的煤球泛起淺藍色的火苗,一種滿足感頓時油然而生。這種幸福感,恐怕只有大夏天在高粱地裡拔草之後,生吃用涼井水浸泡了半個小時的嫩黃瓜才可以比擬。
當然,大口袋裡的地瓜乾會被「請」出來。這時候,它們通體是灰色的,帶茈b透明的感覺。我們把地瓜乾放到煤球爐子的金屬邊沿上,一會兒它們就被烤軟了,散發出甜絲絲的味道。這美味自然都被孩子們吃了,聞到香味,饞貓們早就尖蚖韝l耐不住性子了。多少年之後,當我想起自己的童年生活,我寫下過這樣的詩句:「一隻熟睡的螞蟻/夢見自己一洞府的秋糧......」的確,幸福沒有大小之分。窮人的幸福和億萬富翁的幸福相比,有時候會更具體,更真實和容易滿足。
葉芝寫道:「當你老了,頭髮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爐邊,取下這本書來,/ 慢慢讀荂A追憶當年的眼神/ 那柔美的神采與深幽的暈影。」他筆下的火爐,是懷舊的最佳意象。在我,卻是童年的溫馨記憶。在最最貧窮的歲月裡,我們和富足年代的孩子們一樣,幸福地度過了自己的童年。
無論當年多麼貧窮,我們都曾有過自己的夢想。最無奈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在火爐邊讀讀葉芝。即使,我們或許並不能真正理解他筆下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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