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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敏辭工追尋夢想，做喜歡的烘焙。 網上圖片
鍾 倩
經常的，記憶中那些往事會拉拉扯扯地跑了出來，像滾落的珠子，晶晶瑩瑩，觸手可及。我想起了童年好友敏敏，那天晚上做夢，夢見她騎着自行車帶着我出去玩兒，在山上還和別人打了一架，非常痛快。第二天，我上網找出敏敏的QQ號，給她留言，辟里啪啦敲打着鍵盤，淚水竟打濕眼眶，淡淡的傷感湧上心頭，我是說不出的悵惘。
敏敏比我大一歲，我們在筒子樓裡是鄰居，打小我就跟着她玩兒。還沒入學的時候，大孩子都不願帶我玩兒，我整天屁顛屁顛地跟在她後面，只要聽到她放學回來了，我便鑽進她的家裡。我們一起看電視、吃零食，擺弄黏貼畫等。我記得很清楚，每次父母或別人給她買了好吃的零食、進口的餅乾等，她都留着，等我去她家時我們一塊吃，那種情誼非常純，非常美。上小學後，我和敏敏在學校裡也能碰見，課間做操時，我經常對同學說：「那個是我姐姐！」言語中夾雜着一種自豪感，好像示意：你們要敢欺負我，她不會放過你。
每到周五的晚上，筒子樓裡便像炸開了鍋，樓上的孩子們聚在走廊裡，敏敏年齡大，是孩子頭。她帶着我們變着花樣做遊戲，跳房子、「捉小偷」、「電燈泡」等，喧喧嚷嚷，跑得滿頭大汗，而此起彼伏的歡笑聲彷彿要把整個樓板震裂。大孩子玩兒，小點的孩子也跟着攙和，不一會兒便會鬧分歧，總會有哭鼻子的。敏敏很有愛心，照顧那些小點的孩子，直到把他們哄得破涕為笑。也有些時候，我們會搞一些惡作劇，冬天樓上住戶靠點蜂窩爐子取暖，燒完的蜂窩煤渣都放在樓道裡，我們幾個小鬼用腳踩着玩兒，搞得滿地上都是煤渣。第二天，住戶發現，會大聲呵斥起來：「誰家的孩子這麼調皮？別讓我逮住他。」我在屋裡聽見，低着頭偷笑。
敏敏愛畫畫，素描畫得很棒。有一段時間，她的媽媽不讓我找她玩了，說她要畫畫，沒時間。我有些失落。等她媽媽不在家的時候，我會一溜煙兒地跑到她家裡。為此，我們還設定了暗號。樓上供暖改造，挨家挨戶安裝暖氣片，我家安完後，不知是哪個師傅粗心漏掉，還是其他原因，管道接口處留下一個小洞。隔壁就是敏敏家，敏敏和我約定，她敲三下管子，就是她父母不在家，這樣我可放心的去找她玩了。有一天中午，她敲完管子，給我留好門，就去畫畫了。我寫完作業，推開門進去，像進自己家一樣，她沒有覺察到，聚精會神地畫畫，我不忍心打擾，站在一旁歪着頭看。畫到一半的時候，她抬起頭才發現了我，喊出聲來：「嚇死我了！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們笑成一團。後來，語文老師佈置作文，寫你熟悉的好朋友，我首當其衝想到敏敏，開篇第一句是：「敏敏是個名副其實的小畫家。」這篇作文被老師當作範文，在班上進行朗讀，我特別自豪。
敏敏除了會畫畫，還會自製果汁。她用小刀將蘋果、橙子等切成小方丁，倒上一杯牛奶，把水果放進去，均勻攪拌，果汁便做好了。沒有牛奶的時候，她沖泡奶粉代替。在吃的方面，她總是別出心裁，製作完後讓我品嚐。其實，好多時候，她做得一點都不好吃，我常常吐舌頭，她會很生氣，白我一眼，接着說道：「以後你別來找我玩了！」但是，很快，她便會忘掉。我們也鬧翻過，說過絕交的氣話，可是，頂多一天，我和敏敏就會和好如初，用大人的話說：「你倆好得像是分不開，晚上睡在一張床上好了。」
後來，升入中學，敏敏家搬到前面的那排樓上。我戀戀不捨，依舊經常去找她玩兒。她愛打扮了，追求時髦，上學出門前都要打打啫喱水，很在意自己的髮型。她房間的牆上貼着一張林志穎的海報，林志穎是她的偶像，她對他非常癡迷。或許是住得分開了，慢慢地，我和敏敏變得疏離起來。
上學，畢業，工作，結婚。多年後，當我聽到敏敏結婚的消息，頓時愣住了。當年那個帶着我玩兒的孩子王，那個愛畫畫的柴火妞，那個愛自製果汁的大吃貨，沒打招呼就出嫁了，成為了別人的新娘。我有種想哭的衝動，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什麼。作家簡媜在好友阿燕出嫁的時候，她曾經寫道：「我們都有一個憨直的想法，要盡情地與她執手相看，過了今晚，她就不是我們的阿燕了。等到真看到小兩口歡歡喜喜地自外買花回來，我們竟也都忘了依依不捨的心情，倒像明天要一起陪嫁的丫頭。」按捺不住的心情，是綿長的眷戀，而「阿燕不必苦於等待，她自知姻緣是她生命中的一項天賦，日子到了，她只需展開雙臂，迎接婚姻的蜜，也迎接那口裝載蜜汁的重壇。」這儼然是深深地祝福。我對敏敏的情感，同樣。
畢業後敏敏從事設計工作，和老公一起開公司。過年期間聯繫，得知她轉戰到烘焙蛋糕上來，在微信上開了個小店：李美麗私家作坊。果然，敏敏沒有逃過吃的圈子，她有這方面的天賦，我深信不疑。找敏敏聊天，她說：「偶然機會喜歡上烘焙了，現在訂貨的都是熟人，但基本上不賺錢。通過烘焙，我認識很多朋友，一個堆兒、一個堆兒的朋友，相約喝下午茶，陪我深夜烘焙，非常開心。」這麼多年了，她的性格一點都沒有變，愛吃、愛玩兒、愛交朋友，簡簡單單。
敏敏滔滔不絕地對我說，為了做好烘焙，她沒少敗家，買烤箱、模具、材料等，買的都是進口材料，保證口味上佳。但是，她的老公很支持她，她非常滿足。「我計劃年後去北京學習烘焙，回來後幹上五六年，而下個五六年我可能會喜歡上當木匠！做個手藝人的感覺很棒！」聽到她的一番設想，我很是艷羨--不只是眼饞，還有對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一種油然的欽佩。做個手藝人，每天和麵團打交道，發酵、配料、上爐、烘烤，在打蛋器和盆子的碰撞聲中，享受那份安然自足，細緻而優雅。這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啊！這讓我想起一句話：「也許幸福不過是，一人食，變成兩人食、三人食。」這種幸福，有足夠的理由讓人仰望。
人生在世，有多少人能夠傾聽內心的呼喚，甘願犧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追求最初的夢想，需要勇氣和堅持，還有一顆執着的心。從當年的吃貨姐姐變身為今天的甜點女王，敏敏的蛻變，使我感慨萬千。歲月如梭，很多東西一轉眼就再也尋不到了，唯有夢想，編織成的情感紐帶，供我們重溫往日，暢想未來。這是最好的療癒，也是最美的邂逅--有一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來過，走過，今日相視，淚流滿面。
香港作家李碧華在《牡丹蜘蛛面》中說過：「生活太苦，所以喜歡吃甜品」，「布丁太甜了？人來世上一趟，所追求的不外是自由和快樂」。自由和快樂，恰恰是對幸福的註腳。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個李美麗，在記憶中糾纏，又在現實中遇見，她一團癡氣，堅守着最初的夢想，還有什麼比這更叫人感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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