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絲
桃花、流水、鱖魚,自唐代以後,就結盟成為了一個特定的敘事語符。靜態的桃花,流動的河水,繁衍不息的鱖魚,共同描繪出了一幅關於春日的詩性圖景。
尤其是鱖魚,不僅象徵茼t宙萬物旺盛的生命力,也象徵茯食,以及富有小資趣味的生活方式。陸游詩云:「朝來酒興不可耐,買得釣船雙鱖魚。」春江水暖,詩人思及鱖魚的肥碩腴美,急欲嚐鮮,按捺不住,跑到河邊從釣魚人手裡買得兩條鱖魚,以展示自己做生活主人的決心。盤飧中的鱖魚,作為一種寄寓茞H泊名利、超凡塵俗的文化符碼,為千古過往的人們,提供了一份跨越時空的心理撫慰,滋潤蚞代文人枯瘦蒼白的容顏。
鱖魚的肉質緊實,細嫩腴美,向為食家所推崇。為突出鱖魚的清鮮,古人用楊樹枝編織成鍋蓋狀,把鱖魚背鰭上的硬棘,插入楊枝的縫隙,覆蓋在湯鍋上,以熱氣熏蒸懸空的鱖魚,溶解的魚肉便會從魚骨上分離,自行脫落,墜入到鍋中,成為一鍋極為鮮美的魚湯。不過,這種吃法卻被現代人視為暴殄天物,因鱖魚刺少肉多,豐腴肥厚,口感柔嫩而緊致,只有紅燒或清蒸,才能盡彰其美。
為了保持魚的整體形態,宰殺鱖魚也很有技巧,須在近尾的地方下刀,切斷魚腸與身體的粘連,然後用兩根筷子從魚嘴伸入腹內,旋轉幾圈一扯,魚腸就纏繞在筷子上被扯出來了。這種整條烹飪的鱖魚,炊熟後肉呈蒜瓣狀,如蘊玉含珠,如白蓮吐豔,瓣瓣緊簇,潔白勝雪,襯以其特有的鮮腴柔嫩滋味,足以營造出一種鄉愁式的詩意氛圍。鱖魚以最為日常的敘事方式,詮釋茈咫咱肮〞熒鑄■鴩,劃出了入世與出世的分野。
最奇特的吃法當屬徽菜的臭鱖魚。其臭,不是用佐料進行的味覺改造,而是用鹽水醃漬一段時間,令魚肉達到質變前的臨界點,這時再取出,用油煎至乾香,然後加上b薑、筍片等佐料紅燒。菜端上來,隨虒芵秅厊侐ぐ痕獐鰨臐A會夾雜有一股似酸似腐的味道,雖不甚強烈,也足以讓不少初次接觸的人心生懼意,與菜餚汁紅油亮、焦黃帶脆的外觀,產生了強烈的視覺反差。
然而,若是有勇氣去嘗試第一口,就會發現,臭味並沒有由表及裡,滲透到魚肉當中。用筷子輕輕一扒,潔白的魚肉就已脫骨滑落,一塊塊呈蒜瓣狀,肌理分明,仍然保持蚢鈮ざ罋磢瑤頝P。吃的時候再蘸一蘸盤中臭臭的滷汁,香與臭,鮮嫩與柔韌,爽滑與彈牙,所有對立的元素,都在咫尺之間的菜盤裡獲得了統一。
我有一友人,早年聽說臭鱖魚為徽菜名品,頗為不屑,稱無法理解這種飲食風俗,不明白為何要把魚留臭了再吃。後來他到黃山旅遊,得嚐臭鱖魚,態度頓時為之改觀,此後再說到臭鱖魚,他就會擊節吟道:「鱖魚三尺鱠如雪,有酒不飲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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