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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20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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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空間:戰爭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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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叔叔挑着鞋擔走街串巷謀生。 網上圖片

文:陳 莉

1937年,日本轟炸廣州,才十歲多的黃叔叔和他的父母逃離廣州前往貴州避難。

「他們為什麼不逃去香港?......哦,後來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也被轟炸了,逃到貴州在大趨向上是對的。」我打斷了父親,隨即又自答了。

父親無奈地看我一眼,眼中閃了不到一秒的不滿,繼續往下說。

黃叔叔來到爺爺家的時候,只剩下一個人了,他父母在逃難的路上罹難去世了。他盲目地跟隨着逃難的人來到貴陽,覺得貴陽還不錯,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就留了下來。父母在他身上捆綁了錢財細軟,他得以在貴陽安居。他租住在爺爺家的樓下房間。

他人很隨和,長得也好,按照貴陽話說,很有「伙子」,也就是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意思。他總是衣冠楚楚的,白襯衫很白,黑皮鞋很亮。可他做什麼呢?修皮鞋。

我托着自己的下巴,望着父親,難以理解那個時代的職業和衣冠外表之間有着這樣的聯繫。我本來想像他的手指修長,指甲縫清潔得透出指端血色豐盈的玫紅色。隨着父親的陳述一轉,他的指尖馬上變成烏黑的了。

「修皮鞋的穿成白領的樣子?」

他開了一個修鞋舖,在龍泉巷報亭邊上。他每天下班,洗了澡,換了衣服,煮好飯,等着黃媽媽也下班了,吃好飯,去雲巖電影院看電影。他們的生活,按照現在的說法,是富有小資情調的。那時候雲巖電影院的票,甲座二角五,乙座二角,最差的一角五,位於邊角上。他們幾乎每天去看電影。在街坊鄰居眼中,他們是令人羨慕的一對,總是和言細語地說話,沒有臉紅過。黃媽媽當時在雲巖聯合診所當護士,這是一家公私合營的單位,後來整改為雲巖區醫院。

黃叔叔小時候讀過書的,能寫會算,在當時算是一個人才了。爺爺隔壁家的鄰居,給黃叔叔介紹過工作,也是公私合營的單位,一家白鐵製品廠。但是黃叔叔不喜歡按班按點上班受拘束,去了幾天,辭了。後來這位鄰居又給他介紹了一次工作,他也一樣去了幾天,又辭了。他更願意開他的鞋舖過活。他生意也不要做多,下午時常關了門回家做自己喜歡的事。他喜歡搞電子,裝了收音機和喇叭,可以收聽節目。喇叭掛在牆頂的角落裡,聲音很響,吸引了父親。父親那時候還小,總往他那裡跑。他很喜歡孩子,看到孩子總會去逗笑,大家也都很喜歡他。父親在1976年可以自己組裝電視機,是他帶給父親的影響。

「不知道是黃媽媽不會生,還是什麼原因,他們沒有孩子。」父親說。

後來,運動開始了,黃叔叔說不清自己的來歷,只記得自己是廣州人,家裡有房子有商舖,他住的那條街沿街有騎樓。然而這條街是哪條街,不記得了,童年往事也都不記得了。父母在逃往貴陽的途中,被炸死了,他們只在他身上綁了可供他以後生活的財物--只記得這一點。

街道要查他的出身無處可查,只是依據他的陳述和生活方式,給他劃定為資產階級,並下放到農村。

「他明明是一個戰爭孤兒。」我說道。

「這是那個年代嘛。」父親說。

「他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的呀。」

「這是那個年代嘛。」

黃媽媽和他離婚了,一對安於小日子的夫婦就這麼無聲無息分開了。

父親再見他,是他下放三四年後,在貴陽紫林庵附近。那時候父親已經到農科院工作了,和媽媽結了婚,有了我和妹妹。妹妹還不能免於懷,總是被抱着,坐在媽媽的手臂上;我則被父親牽着,已經能夠自己走路了。那天父親攜妻帶兒回龍泉巷的爺爺家,坐了農科院的交通車在紫林庵下車,再走一站,就可以到龍泉巷了。

「差點沒有認出他來。」父親說:「完全是一個農民形象了。」

唔,此時此刻,黃叔叔終於符合我對鞋舖鞋匠的印象了。

他衣衫襤褸,蒼老憔悴,面黃肌瘦,面前放着一副修鞋的擔子,身邊跟了三四個孩子。男孩女孩都有,大的帶着小的,在地上坐着趴着,也一樣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只有一雙雙眼睛有着與生俱來的天真和清澈。父親說:「不曉得的人,扔幾角幾分給他們,也是可能的。」他們圍在那副破舊的修鞋擔子邊,順從着黃叔叔教他們叫父親陳叔叔。

「去家裡坐吧。」父親心裡十分難過,邀請他。

「不去了,」他回答:「給你父母問好,有空了,我去看他們。」

他租住在爺爺家十幾年,爺爺和奶奶對他是照顧的。

他下放到農村,大約的確有着我所讀的課本上所說的,小資產階級的妥協性和軟弱性,向生活屈服了。他不會做農活,人又閒散慣了,在農村遭人嫌棄吧。後來一個農婦給他安慰,照顧他,他們就以一年一個孩子的速度,有了四個孩子。可是依然過不慣,他偷偷跑了回來,在別處租下房子挑着鞋擔走街串巷謀生。

「為什麼不住回龍泉巷呢?好歹大家熟悉,可以幫忙照顧,而且奶奶那麼喜歡孩子。」我問。

父親看我一眼,沒有回答。

哦,他本來就是在龍泉巷被揪出來下放下去的,龍泉巷已經不是好地方了。

「戶口都還在農村。」父親說。

是的,他自己戶口在農村,他的四個孩子戶口在農村,他妻子也是農村戶口,這需要多大的勇氣逃回來呢。農村生活於他太艱難了。一個受害於戰爭的孤兒,與世無爭,與人無害,僅僅因為說不清自己的來歷,又被社會運動蹂躪了一回。

「他已經四十多了,帶着這麼一大群,也是累,不知道怎麼生活下去。我們都這麼累。那以後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四十多歲了才有這麼大一群,雖然衣食不周,應該也是幸福的吧。他本來就與眾不同,別人覺得苦的地方,他應該會找到自己的安樂。父母早逝,沒人可以給他拿主意,每回在命運給他布置選擇題的時候,他總是選擇不牢靠的活法。他早先若是安於一個工作單位多好,也許不那麼辛苦,可是萬一在單位遇到更兇猛的虎狼呢,也難以猜測。虎狼在那個時代是無處不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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