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 輝
立體主義(Cubism)畫家都異口同聲地說:「誰理解塞尚(Paul Cezanne),誰就理解立體主義。」那麼,立體主義時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年代呢?話說從1900年到1910年,汽車、飛機、無線電、摩天大樓......物質世界的急速發展,為藝術變革搭建了全新的舞台,從普朗克(Max Planck)的量子論(Quantum Theory)到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的狹義相對論(Special Theory of Relativity),都是在1901到1905年相繼誕生的,藝術觀看世界的方法,因而亦有別於牛頓時代了。
約翰伯格(John Berger)有一篇文章,題為《立體主義的時刻》(The Moment of Cubism),此文說得實在太好了:此一畫派乃誕生於1914年且在西歐,卻「一直持續到今天的那種新型苦難,是一種顛倒的苦難」,那是「人們在自身內部與事件、認同和希望的意義奮戰」,「盤繞在自我與世界新關係中的負面前景。人們所經歷的人生變成一場自我的內部混亂。他們迷失在自身內部。」
《立體主義的時刻》指出,其時的藝術家面對諸如此類的新景況,「選擇消極地承受,而不再試着(以無比簡單而直接的方式)去理解把他們的自身命運等同於世界命運的那些過程。也就是說,那個無論如何再也無法與他們切離開來的世界,在他們心中又回復成與他們分離且反對他們的那個舊世界:這就好像他們已經被迫把上帝、天堂和地獄狼吞虎嚥地吃了下去,然後在自身內部與這些碎片永遠地生活在遺棄。」
約翰伯格認為立體主義乃二十世紀的代表性藝術流派,「有別於先前所有藝術的關鍵在於,它對非理性的接受,它對社會的絕望,它的極度主觀,以及它被迫以人類的存在經驗為基礎。」此所以他高度讚揚立體主義,指出此一藝術流派賦予視覺藝術無限活力,「立體主義讓觀賞者變得積極活躍,強調事物之間的關聯,因此提供了一種新的革命性的真實」--就像當年意大利文藝復興在1420年到1500年這80年裡一樣,對歐洲繪畫的影響,可謂無比深遠。
從1916年到1919年,西班牙畫家格里斯(Juan Gris)開創立體主義「第二次高峰」,但他仍然像立體派早期一樣,所繪畫的,乃日常生活裡的平常之物:咖啡館裡的桌子、桌布、結他、小提琴、杯子、報紙、玻璃瓶、煙斗、煙灰缸,還有水果盤--那情景,就像1915年詩人導演高克多(Jean Cocteau)憶述他與畢加索(Pablo Picasso)初次會面的情境:「蒙馬特和蒙帕納斯,都在獨裁政權的掌握之中,唯一的生活樂趣,就是能夠擺在咖啡館餐桌上的物件與西班牙結他。」
即物起興,也許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尋找平常之物,當中有會意,有蒙太奇,心中無界,由此及彼而越界,說來就是「將來完成進行式」(future perfect continuous tense):那是在現實中永遠用不上的時態,在創作中卻很好用--想像無界,寫到什麼,寫出來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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