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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學術著作,但行文頗佻脫,讀之甚爽。 作者提供
文:黃仲鳴
被批口沒遮攔、尖酸刻薄、評人不留餘地的錢鍾書,近日被我勾出幾條他評人的「金言金語」。語見汪榮祖的新書《槐聚心史:錢鍾書的自我及其微世界》(台北:台大出版中心,二ま一四年六月)。其中,對陳寅恪更是「不留情面」。
汪榮祖與錢鍾書是忘年交,除書信往還外,還先後四次得晤錢老,論書談人,不亦樂乎,這四次,都有齒及陳寅恪。
第一次,一九八一年,執教美國大學的汪榮祖,獲美國科學院美中學術交流會的資助,遠飛北京,七月六日抽空逕登錢府。時錢已年逾古稀,談興仍濃,開腔評陳寅恪:「陳先生學問之博實,無可質疑,然思想上是否通卓,方法上與記誦上是否有缺失,文筆是否潔雅,自有公論,不容曲筆。陳先生通外國語至多,而與外國文史哲鉅著,似未能通解,如在《柳如是別傳》中說,牧齋以柳為『柏拉圖理想』,即因未盡解柏氏之書故。」
錢鍾書之意是,陳寅恪未熟讀摸透柏拉圖,其後笑謔:「別傳頗有可商榷處,傳主乃『柳豈如是』,而非柳如是也。」
同年十月十九日,汪榮祖又飛北京,登錢府。錢鍾書又談到陳寅恪,先批其父:「渠老太爺陳三立大有詩名,然除特有的高亢之氣外,可取之處無多。」繼而批陳之「以詩證史」:「陳先生混文於史,實有違文學意趣,其讀《會真記》以自傳考論之,尤違文學基本理論所謂fictionality。」
越五年,即一九八六年,汪榮祖趁飛杭州參加學術會議的機會,七月六日赴北京,八日晤錢,「又談到陳寅恪,錢先生說,陳氏如一『eternal refugee』(永遠的避難者),對共產黨固然疑懼,對國民黨則『despise feel disgusted』,渠自身亦有矛盾,如治學崇漢學,卻尊宋學。......陳先生寫《論韓愈》似有糾偏微意,惜推韓過甚,反授人以柄。」汪復指:「陳先生晚年無人可談,故頌柳如是之才學,若有所彌補,斯乃其痛苦癥結之所在。」又說:「陳氏詩集中許多錯、缺字亦由錢先生補訂。......錢先生尊陳先生其人,愛其詩,而於其學術思想與研究方法則有如冰炭。」既讚又彈,此真錢鍾書本色也。但陳寅恪晚年「無人可談」,才與柳如是「對話」,作為「彌補」。是耶?非耶?高人請賜教 ,以證錢之語。
一九八八年六月二日,汪榮祖又到北京,這是最後一次見錢鍾書。這次,錢已沒甚可說,只重複前言:「陳先生不喜共產黨,瞧不起國民黨,既有遺少味,又不喜清政府,乃其矛盾痛苦之所在。」其後月旦評魯、蔡:「魯迅與蔡元培之品德皆不足取,若魯迅姘婦成為弟媳,而蔡乃一官僚耳。」
這些評語,必惹來不少爭論。
話說回頭,汪榮祖此書值得一看。內篇寫錢先生的生活世界,外篇寫其學術世界。雖云是學術著作,但行文頗佻脫,讀之如沐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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