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敏迪
王昌齡最有名的是他的《出塞》詩:「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前幾天,《孫子兵法》講得很好的馬駿教授在《百家講壇》提出了異議,他說:「如果和龍城挨上邊的,還真不是李廣,是衛青。」這就令人感興趣了。按照他的說法,是衛青打到了陰山外的漠北單于龍城,但衛青還打過一個長城下的龍城。關鍵是《史記》說匈奴:「歲正月,諸長小會單于庭,祠。五月,大會蘢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馬肥,大會蹛林,課校人畜計。」《後漢書》只有龍城、龍庭,和「匈奴俗,歲有三龍祀,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日祭天神。」《漢書》籠城、龍城互用,班固的《封燕然山銘》也是:「躡冒頓之區落,焚老上之龍庭。」顏師古的註釋是:「籠讀與龍同。」問題是,如果是通假字,司馬遷何必費心費力在筆畫已經很多的龍字上再多加幾筆?他也並沒有理解司馬遷寫的蘢城並不等於單于庭,「單于庭直代、雲中。」單于庭相對位於代郡、雲中郡之間,與衛青攻打的東邊上谷附近的龍城,相距有幾百里之遙。清人胡林翼說,衛青所至之龍城「在今察哈爾左翼旗界,非慕容氏之龍城也」。但慕容氏前燕的龍城是城池,匈奴人居無定所,住的是帳篷。所謂「天如穹廬」,穹廬圍起來聚集的生活區,可能就是被司馬遷稱為「蘢城」了。
漢朝這次真正大規模征討匈奴,是「漢使四將各萬騎擊胡關市下」。這時,匈奴早已經「盡取蒙恬所奪匈奴地,而王庭列置於幕南」。之前,他們一直在長城內外活動。漢軍的目標是打長城關口下的互市處,龍城應該不會離長城太遠。從地圖上來看,他們出發是從西往東同時出擊,依次是雲中公孫賀、雁門李廣、代郡公孫敖、最東面是出上谷的衛青。其中西面三路李廣居中面對匈奴單于庭,比較吃重,結果也只有衛青「至龍城,得胡首虜七百人」。一萬人也不過殺敵七百,而且是生活區,其中還有很多非戰鬥人員。苦戰倖免逃回的李廣,和傷亡七千人的公孫敖都下獄後贖為庶人。後世對於這個龍城在何處有各種說法,如今蒙古鄂爾渾河西側和遼寧朝陽顯然太遠,唐朝盧龍的猜測也大有可疑處。
從漢文帝開始到漢景帝、漢武帝,李廣歷三朝,四十多年間遍任邊地七郡太守,有效遏阻了匈奴的入侵。其中就包括衛青攻打過龍城的上谷一帶。「匈奴號曰:『漢飛將軍』,避之,數歲不入界。」而他任太守的雲中、右北平、上谷這些地方又正好面對陰山,所以王昌齡說「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是一點也沒錯的。元狩四年,衛青、霍去病率軍擊匈奴,六十多歲的李廣仍然鬥志不減,在他自動的一再請求下,才得到允許出征。有趣的是,即嫌他年老,還讓他當前將軍!等到有了單于所在地的情報,又要照顧公孫敖取戰功,將李廣改為右將軍,不讓他打頭陣了。結果衛青與單于戰,也沒有將他消滅,還讓單于逃跑了。最後李廣對麾下說自己:「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將軍徒廣部行回遠,又迷失道,豈不天哉!」他自殺了!
有人說:「英雄是已經死在戰場上的人,不是回來領獎章的人。」此話不免有點過,但與那些戰功卓著,功成名就的英雄相比,李廣這樣即便受盡委屈,仍然義無反顧,拚死衝向敵陣的愛國英雄,最起碼是會得到同等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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