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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表演是烏鎮戲劇節的一大特色。
從杭州蕭山國際機場乘車到烏鎮大概需要個半小時，坐在由大會安排的小轎車內，我看着窗外飛馳的中國典型發展中城市的景色─老房子與新小型屋苑互相混雜、工廠煙囪飄揚的廢氣滋養着瘦削的老樹、電線桿與舊溝渠交織出盤纏的新地表，心裡不禁在想如果住在這裡的人要看表演，他們有興趣的會是什麼？
然而這道問題「對上嘴」嗎？當我朝向一個在規模、形式都向英國愛丁堡藝穗節和藝術節借鏡的烏鎮戲劇節進發時，景色便徐徐而且相當自然而然地褪色，在不察覺之間迎向我的是古色古香的園區外圍建築，所謂的魔幻寫實其實可以很真實，只怪自己對這樣的狀況不大了然而已。
文、攝：陳國慧
烏鎮戲劇節的戲票很早便賣光了，而據負責接待的「小天使」們的資訊，十一黃金周在園區內出現寸步難移的盛況。這個小鎮從破敗、沒有生氣而只有老人家留守的發展邊緣，經過短短十多年，被烏鎮人，同時為園區總策劃人、烏鎮旅遊股份有限公司總裁、藝術節發起人和主席陳向宏打造成為「全國旅遊收入最高的景區之一」。從邊緣到中心，這種奇蹟般的寫實沒有什麼偶然，是商業策略的成果。
踏着不平整但看來古雅又充滿歷史感的烏鎮街道和小橋古巷，「小天使」們說園區的地板在改建時都全部被掀起，然後把所有電線、水管、互聯網絡通通埋在地下，現在沒有人抬頭會看到電線桿，我甚至見到安置在老房子（其實也可能是後期再仿建的建築）外面的空調，都用古雅的木框包裹着─正如不少人說好像進入了電影場景，事實上烏鎮亦是不少電視劇的取景地點。當我享受着wifi的同時，想起當年在英國唸書時與同學到沿海幾個小鎮巡演的純粹，在兩旁為百年低矮小石屋的巷子中找尋可以協助我們宣傳的當地小報編輯，路上人沒一個。
拓展潛在觀眾群
靜好與繁鬧的兩極似乎沒有對錯，中國走在經濟發展的最前沿，機遇處處很難不選擇以繁鬧為探索的前提，而陳向宏思考（同時實踐）在文化與商業之間的平衡，也令烏鎮充滿着不同可能性，起碼以戲劇節這點子為其中一個發展策略，就令不少國際一線劇場藝術家獲邀到訪烏鎮，這一點令烏鎮與其他旅遊園區有形象上的分別，不管當地人其實對這一屆獲邀擔任榮譽主席的彼得．布魯克（Peter Brook），和其在節期內演出的法國北方劇院製作作品《驚奇山谷》（The Valley of Astonishment）有多認識，戲劇節要針對的觀眾群顯然志不在此。
事實上，節期內上演的不論是海外或是本地作品，製作的場次不算多，如《驚奇山谷》在烏鎮大劇院一千二百座的場地演了三場，而開幕節目瑞士蘇黎世國家劇院製作的《物理學家》亦只演這數目，即使我在後者現場觀察本地觀眾佔約九成（這與我在節期早段觀察的六個其他作品的印象相若），但如果再多演，可能除了是海外藝術團隊的檔期要配合外，本地觀眾是否有足夠的消化力亦尚有斟酌空間。戲劇節請來華文文化和戲劇界響噹噹的人物作為藝術發展方向的核心成員：賴聲川（發起人、藝術節常任主席）、黃磊（發起人、總監製）、孟京輝（發起人、藝術總監）、田沁鑫（藝術顧問），從創作人到策劃人，他們的視野和藝術觀如何反映固然令戲劇節充滿令人期待的想像，同時亦因為有這些品牌的效應，在市場推廣方面找到不少明星撐場，令戲劇節的滲透度也高，即使未必即時吸引觀眾入場，也讓戲劇節和烏鎮累積不少潛在觀眾群。
因此，以「繁榮戲劇事業、培育戲劇創作人才、提升戲劇作品的藝術水準和拓展戲劇市場為目的，加強國際戲劇交流、發展內地戲劇文化、實現江南小鎮的文藝復興」為宗旨的烏鎮戲劇節，在形式上包括嘉年華式的展演和在街頭不同角落讓年輕藝術家直接與觀眾交流的演出，也許有點愛丁堡風味，但在觀眾拓展的策略上，暫時可能仍然是以開拓內地新進戲劇人才和強化內地外交流為主要對象。
藝術差距仍明顯
觀乎今屆我有機會觀賞到的海外演出，包括《物理學家》（Die Physiker）、《兄弟兄弟》（Blood Brothers．巴西）、《我們存在》（The Presence．俄羅斯）、《Oleg!Oleg!Oleg!》（荷蘭），大部分都是上乘的以演員肢體表演帶動節奏和創造演繹風格的作品。如《物理學家》雖仍是演繹狄倫馬特的文本，但在舞台空間的質感（以軟墊建造的封閉式空間，演員配合大量形體的躍動和碰撞）和色彩的營造，與極具風格化的燈光，製造一場瘋狂的視覺饗宴；《兄弟兄弟》準繩而精緻的身體詩意與意象融會，讓一個本來可以是很陳腔濫調的家庭故事變得動人；即使《我們存在》不屬這方向，但其探索表演藝術傳承的叩問精神，讓其形式（觀眾一直聽着劇團以前的演出錄音）的發揮有相當可供實驗的空間。
對比這些演出，同期上演的國內多個原創作品，不少出自當地已經算是相當有經驗的新進創作人，但其內容、形式、表演與探索精神的創造力與開放性，恐怕還有不少路要走，以在染布坊進行的《熱醒》為例，戶外空間的自然氛圍與大量優質的燈光器材設備為演出提供了上好的創作條件，問題是創作人和表演者的想像力與對劇場空間的創造力是否準備好迎向這些挑戰？否則高度配合的優質硬件恐怕無助創作的發揮，反而窒礙其發展。然而戲劇節引入海外作品，正正製造了交流的可能性，讓內地創作人通過觀摩累積更多經驗與創意，未嘗不是值得期待的發展。
另外尚有《青年競演》作為華文年輕創作力量的競賽平台，亦已經為戲劇節打開了一道充滿探索性的門，聽說這兩年的獲獎作品質素甚高，而且獲觀眾認同，我雖然未有機會看到，卻能感受到門外等着進場的大量年輕觀眾對高質演出的渴求。另一方面，戲劇節的周邊活動才讓我感到驚喜，戲劇小課堂的巨星級大師包括鈴木忠志、奧斯特瑪雅（Thomas Ostermeier），與「小鎮對話」環節中多位來自世界各地的導演、策劃人、劇評人等，令戲劇節的知性與深度探索在創作人與觀眾間緩緩展開。雖然透過觀察台下提問，顯見觀眾水平的發展仍然有很大空間，不過這亦令戲劇節的發展充滿各式繁鬧的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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