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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陳加昌是新加坡的第一位戰地記者,在李光耀踏入政壇前便與其相識,是最早近距離接觸、採訪和報道李光耀的記者之一。在這本《超越島國思維:李光耀的建國路與兩岸情》中,陳加昌書寫他眼中的李光耀,描繪其政治生涯外,亦涉及不少政壇軼聞、名人軼事。如作者所說,本書不是「深喉嚨」,是記錄歷史,是「遲來的真實報道」。
半個多世紀以前,我出道不久,寫了一篇特稿,評論一對男女藝人戲中的對白。這對藝人是有些名氣的。兩三天後,這對藝人到報社來看一位編輯朋友,順便看我。
這對藝人知道那篇沒有署名的特稿是我寫的。男藝人對我說:「蔣介石若有一半人擁護他,另一半人反對他,就算是成功。」
在江湖中打滾了十多年的這對藝人,分明是衝我而來,他知道我工作報社的立場。他揶揄我:(在舞台上演唱)只要有一半觀眾喜歡聽他唱歌、演戲就夠了,另一半他管不了。男藝人已去世多年,女搭檔還健在,如今她已八十歲出頭。
新加坡建國總理李光耀從政一甲子,六十年。他的生平事略與功過,說不盡也寫不完。他不是神,是人。他留給國人的不算「十全十美」。
我這本書的原始書名是《我所知道的李光耀》。我用簡單十個字描繪他:「深受尊重,也深具爭議性」--這個人就是要永遠帶領新加坡走在前頭的建國總理李光耀。
他深受尊重,雖然過失不算少,他在政權鞏固後,雖霸氣,還能按照體制。通過採納在他及他的內閣看來對國家最有利的政策,使得面積不過718平方公里的新加坡島國,成為其他發展中國家的典範。
他深具爭議性,不但由於他的專制治國手法,也由於新加坡在經濟開發上的成就,常被他驕傲地用來與一些國家進行對比。
執政初期,他訪問鄰國回來,在機場一開口就說:「回到新加坡的感覺多麼美好,只有訪問過其他國家的新加坡公民,才會知道自己國家的條件多麼優越。」
很多年後,隨着年齡漸長,他改變了許多,轉為穩重,更為世故、成熟。
走過艱險政途
很早之前,我就打算寫一本關於李光耀的書。二○一一年十月,我出版了《越南--我在現場》一書後,二○一三年開始寫本書。朋友知道了很驚訝:「什麼?你要寫他,不要做傻瓜,你不怕?」也有朋友說我是神經病,就是要寫也得再等些日子。我回答朋友,要寫就現在寫,出版後還要送一本給我認識六十年的李先生指教和紀念。遺憾的是,現在已經來不及,李先生已經辭世了。這本書雖然延遲出版,內容並沒有修動。
朋友會有這樣的反應,或許是因為幾十年來,李先生自在野時期到上台執政,在公眾面前的言論和態度,給人種下深刻的印象,在這方面,負面印象似乎多過正面,直到蓋棺後,才有定論,扭轉了回來。
當有人知道我要寫這一本書時,反應是極端不同的。一類想法是,你會把李光耀領導國家的政績、國際聲望,像捧神一樣捧上天。還有一類,就是猜測你會寫他「暴君」作風、獨裁專制治國方式。
我不曾學習用電腦寫稿。這本書二十餘萬字,是我一格一字爬格子寫出來的,總共花了兩年又數個月的時間。我半世紀來工作時留下的資料、筆記和珍貴照片幫了很大忙,是我現成的草稿。
本書分為兩部分。
第一部分談李光耀自英國學成歸國,不久即從政,一路走來雖然遇有阻礙,卻是驚而不險,這原是任何一名政治人物應有的擔當。不過,李光耀卻有他過人的政治智慧與毅力。我敘述這些,像是重彈新加坡建國故事老調。但這不是故事,這是一名和李光耀有近距離接觸的新聞記者,在動盪歲月中見證李光耀的崛起、搞政治鬥爭、為獨立奮鬥、獻身建國大業而書寫的真實歷史記錄。
生活在這區域的人應記得,一九六五年三月八日,美國捲入越南戰爭。戰火很快蔓延整個中南半島,像是法屬印支時代的歷史重演。
一九六五年八月九日,新加坡加入馬來西亞僅僅兩年便脫離,宣佈獨立建國。
一九六五年九月三十日,新加坡建國不到兩個月,鄰國印尼共產黨發動了一場翻天覆地、慘重、慘痛且流血的政變。估計有近五十萬人被殺害,也牽連到開國元勳,專制獨裁的終生總統蘇卡諾被軍人逼退,黯然下台。
一連串的激盪,嚴重影響到這個區域的地緣政治,使得原有的面貌和格局發生一百八十度急轉。
回望新加坡這個小島,建國不易。獨立之初,首先得面對的三大問題:敏感驚險的種族問題、國防力量薄弱、經濟停滯不前。這些問題威脅到國家的生存。
到了一九七○年代,國防鞏固了,經濟建設欣欣向榮,新加坡躍上亞洲四小龍地位。民生安定,種族和諧,政府重整信心,才開始奠定立國的基礎。
建國之初的國際形勢,冷戰加劇,影響到本地區政局紛紛擾擾,卻也給新加坡創造了一個有利的時空環境。建國第一代團隊在李光耀的帶領下善用良機,創造出半個世紀後欣欣向榮的經濟奇蹟,把新加坡拚上第一世界之列。當然,也不能忽略這期間的星國人,在履行國民義務的同時也付出各種代價。
海峽兩岸情
本書的第二部分,談李光耀的「海峽兩岸情」。
我執筆之初有一些猶豫,這裡敘述的事情曾經是過去年代認為極端敏感和秘密的。它涉及的內容有兩岸三地間蜜月期和不愉快的事。
閱讀本書時,讀者若回到當年時空背景或走進時間隧道,會很難相信許多發生過的事,是我們當年難以想像和不敢相信的--即使到現在已是半世紀舊事了,還是難以置信。那麼,我現在寫出來,為的是什麼?
我生長在動盪的大時代,我經過日本統治大時代,回歸英國殖民地、加入馬來西亞時代。最後沒幾年,又還原為新加坡。
半個多世紀來,我有着釵h記者未曾有過的機會,在風雲變幻的本地區親臨現場採訪,見證歷史劇變。今天,我已步入晚年,還勉強能動筆,若現在不將我所見、我所聞及我所經歷的歷史事件寫下,我就是白做了半個世紀的新聞記者了。而且,我並不是普通的地方記者,若不書寫歷史,算是枉生在這個時代。
我所書寫的不是揭露秘密或暴露內幕,它是歷史過程的事實記錄,而不是「深喉嚨」。認真來說,是「遲來的真實報道」,不是明日黃花般的歷史。
我希望讀者不要用文學的眼光來讀這本書,它不是一般文學著作,不做任何文學加工。
常聽說「今天的新聞,是明天的歷史」,雖然新加坡已走過沒有虛度的半百,其現代建國史尚屬淺短,仍需後人記錄。而這本書出自一個從未參加任何政黨、不屬任何利益團體(僅是新聞職業團體)、始終保持新聞記者身份的退休老記者之手,對新加坡建國史來說,是不乏其重要意義的。
最後,借用李顯龍總理的話:
「對我國歷史和過去發生的事情進行討論並沒有問題,人們可以撰寫回憶錄和自由地研究歷史。人們可以對歷史提出修正,另一些人可提出反駁,這是正常的學術討論。」
新加坡金禧年,二○一五年八月九日
註:文中小標題由編輯添加
■文:陳加昌
節選自《超越島國思維:李光耀的建國路與兩岸情》(台灣天下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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