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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的故事》作者:中野京子,譯者:孟華川,出版:中信出版社(2016年1月)
沒想到會有人專門為橋寫一本書。橋有什麼寫的?它們就那麼沉默地橫亘於河流之上,任車流或腳步碾踏而過,百年甚至千年不變,人們在遇到大橋的時候,偶爾還會感歎,「瞧,這橋多壯觀啊」,「看,這橋修得太神奇了」,但感歎之餘,並無其它更多想法。遇到小橋,就算挪足走過,也渾然不覺。我們對待橋,就彷彿對待那些默默幫助過我們的朋友,有時連感謝都不會說出口。
日本作家中野京子也沒打算對橋說出感謝,因為,對有些事物,簡單地說出感謝,實在有些太落俗套了,中野京子要通過講故事的方式,講出所有的橋中都隱藏着的秘密,當然,全世界大橋小橋數不勝數,中野京子也只能挑選那些有名的橋作為代表,來敘述橋的存在、橋的歷史、橋的情感、橋的陰影。
對於橋的陰冷故事,書中可沒少描述,讀來印象深刻的有兩篇,一篇是書中開篇寫到的「惡魔之橋」,在歐洲有「惡魔之橋」或「魔橋」之稱的橋竟然有幾十座之多,瑞士烏里州人打算在一個峽谷修橋,但峽谷的險峻難倒了工匠,工匠喃喃自語說了句「要是惡魔可以建這座橋就好了」,沒想到真有惡魔幫助人們實現了這個願望,但惡魔要求享用第一個過橋者的肉體與靈魂難住了當地人,後來有聰明人想出一個辦法,讓一隻羊過了橋,羊也有肉體和靈魂啊?惡魔被涮了一道,這個故事的冷幽默成分,也削弱了它的陰冷色彩,畢竟橋的發明,源自人類智慧,惡魔也不能利用製造橋的特殊才能,來盤剝人類利益。
位於舊金山的金門大橋,按照流行的說法,是一個「自殺聖地」,自1937年開通以來,已經確認有1,300多人選擇在此放棄生命。如果中野京子知道中國有個南京長江大橋的話,她會選擇寫長江大橋的,長江大橋比金門大橋晚建了31年,但已經有2000多人在此輕生,這是一件令人悲痛又無奈的事情,建橋之人的想法是好的,橋本身是無辜的,與橋相比,作為個體的自殺者太過渺小,是不是從橋上跳下的那一刻,人的生命會因為這最後的儀式感,而獲得一點點尊嚴?
在講述橋的故事的同時,中野京子沒忘時時分析人與橋的關係, 比如時常坍塌的倫敦橋,但就橋的功能屬性而言,它可沒什麼值得驕傲的,但因為人的參與--當地人在橋上建了許多商店,甚至在橋上建過教堂,後來教堂被亨利八世拆掉了,600多年後,當倫敦橋將要再次倒塌時,被一個美國開發商花了兩百多萬美元買走了,這個商人覺得,買走的不是一座廢橋,而是一段歷史,一種文化。由此看來,橋與老人一樣,經歷的滄桑越多,就越有故事,越有價值。中國人在對古建築的保護中,也尤其注意到橋的保護,橋對於中國人而言,也是有着豐富的意味的。
最有代表性的成語「過河拆橋」,就是用來形容那些損人不利己的。對於古人來說,建橋與挖井、栽樹等行為一樣,都是造福後人的事情,自己過了河就把橋拆了,這在傳統道德層面上,是非常令人看不起的事情。「船到橋頭自然直」,是古人在拿橋說事,來表達一種豁達的人生觀念,在這個觀念中,橋作為「穩固」的意象出現,橋是不會動的,但船可以動,適時改變自己的行走方向,才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道路,日本漫畫家武井宏之就甚為推崇這個道理,他的作品《通靈王》中的男主人公麻倉葉,就經常拿這句話當口頭禪。
中國有許多名橋,盧溝橋、趙州橋、玉帶橋等等,每一座橋都是歷史的見證者,每一座橋都有時光的刻痕。唐詩宋詞裡,橋是文人抒發情感的重要關鍵詞,白居易感歎着「細水涓涓似淚流,日西惆悵小橋頭」,杜牧傷懷於「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哪一個重要的詩人,沒寫過與橋有關的作品?中國作家要是寫橋的故事的話,那可以翻遍文學史,寫盡橋的風情。
回頭看中野京子寫的這本《橋的故事》,她是有選擇傾向的,簡單好讀的文字,幫讀者穿越無數有關名橋的繁複資料,用個體趣味、現代視角去衡量與評價筆下之橋。在中野京子的描述中,一座座名橋如一位位名媛一樣,有了各自的風采與滋味,「她們」的倩影匯聚於一本書裡,融合成一座橋,這座橋的那頭,是已成歷史的人類文明圖景,這座橋的這頭,是逐漸把虛擬橋樑(互聯網)當成重頭戲的現代人,對過去的閃爍凝望。■文:韓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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