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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屆華文戲劇節本月頭開鑼後，這周末正展演四個代表演出，分別是香港話劇團的《一頁飛鴻》、內地八厘米戲劇工廠的《莊先生》、台灣動見體劇團的《離家不遠》，和澳門曉角話劇研進社的《完蛋的BUG》，兩岸四地，不同風景。其中，《離家不遠》將用充滿詩意的舞台，呈現華人家庭中微妙的傷痕與角力。■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王閔亘攝，台灣動見體劇團提供
家人的關係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奇怪的一種關係，用「相愛相殺」來形容一點不為過。他們是最親密、不可切斷的血緣，但並不意味着是你人生的同盟。溫情與愛護外，也許也有數不盡的挑剔、計較、傷害，犬牙交錯的碰撞，和甚至更加不堪的爭鬥。但回過頭來，在某個奇怪的時刻，你卻不能否認，對方仍然是自己可依戀的最親密的人。這種關係，你不能拒絕不能選擇，分分合合，像無休止的圓圈，無解。
台灣導演符宏征對家的想像也許聚焦在了這層層關係中暴烈和暗黑的一面。滿台的沙土上支着一張餐桌，一家人表面和樂地吃着團圓飯，卻不經意地觸碰到各自的傷口，金錢糾紛、手足矛盾......暗湧不斷升級，矛盾一觸即發。《離家不遠》中所描畫的家庭形象，就像是流沙上的斷瓦殘垣。「家人之間的問題，我們要用什麼態度來面對？不同的成員有着不同的態度。戲被設置在過年的時候，一個和和樂樂的氛圍中，那要怎麼去鋪陳潛藏在每個人背後的問題和糾葛？矛盾是否要在這個時候顯露出來？一開始時很壓抑，過年嘛，『什麼事情都過年後再處理』。但戲劇性就在於忍不住還是說了出來，情緒的各種張力就跑出來了。」演出在虛實之間不斷交錯，實的是現實中的晚餐和人物的對話，虛的是每個人內心的情狀和獨白中的潛台詞，符宏征將對白切碎，在語言對白的縫隙中，用肢體來表現難以言喻的晦暗情感。這種結構使得一個個人物好像不斷從晚餐的大場景中逃逸出來，訴說自己的故事。「呈現每個人隱藏的一些問題、一些線索。你看到這些人怪怪的，又好像有點事情，演出是用一個比較緩的步調去鋪陳。比如熱鬧中不經意地講出一些話，被不斷打斷，一直岔題，結果又兜兜轉轉繞回來。這是很常見的話語的狀態，也是我設定的敘事風格。」
演出故事來自於導演與全體演員的集體創作，集合了眾人的家庭故事。離家不遠，卻好像永遠回不了家，這就是人生最弔詭的距離。
身體行動的劇場美學
符宏征是馬來西亞人，上世紀90年代到台大求學，曾加入「人子劇團」師承陳偉成，接受果陀夫斯基（Jerzy Grotowski）表演系統的訓練。果氏所倡導的「貧窮劇場」，以及對演員肢體表現的重視都對他影響至深。2006年，符宏征創立「動見體劇團」，實踐身體行動的劇場美學，其「運動劇場」系列中的代表作《戰》曾於2014年來港參加香港話劇團主辦的國際黑盒劇場節。
「《戰》建立在用肢體的語彙來敘述，在肢體語彙不足下用語言來重塑；但《離家不遠》則基本還是從文本出發，有些視覺場面直覺地會跑出來，也未必一定用肢體去表現，也許是用某種畫面的流動去表現。兩個作品的出發點不同。」《戰》用各種運動競技來比喻人生，在爆發力十足的身體表現中，充滿動感地勾畫小人物的生活軌跡。符宏征說，與《戰》相比，《離家不遠》的肢體表現沒有那麼多，而風格多出自於日常行為的轉變，「不是跳舞，不是抽象，也不是概念化或符號性的動作，而是回到日常行為，沉默的話語中潛藏着內在的動機，這個動機就變成了肢體行為。戲劇的訓練和要求常常說我們要發現語言的潛台詞，你要表現好，潛台詞就要分析好，這才會改變你講話的語氣、節奏和態度等。我不僅要這樣做，還要把潛台詞轉化成肢體行為，而這行為來自於身體內在很具象的能量。」
休止符中的潛台詞
符宏征說，我們太習慣於語言的表達，「彷彿只要是聽到，就是懂了。」他則想要發掘語言外的劇場狀態，那些「說不出來」的東西，特別是那些「沉默中、休止符中的潛台詞。」無論是大學時接觸到果陀夫斯基的訓練系統，還是念研究院時跟隨賴聲川，後擔任「外表坊時驗團」的駐團導演，他一直嘗試做的，是將學院派的戲劇理論與實驗化的劇場創作做一種貫通，發展成為自己的戲劇體系。「我不能說我現在用的就是果陀夫斯基的系統，那種精神是在我的血液中。」他認為果氏的學問不易理解和接近，自己希望做的，是將其轉化到作品中，不是硬梆梆的生搬硬套，而是以它的力量和力度作為基礎，在作品中「很用力地將它變得簡單」，簡單而有力量，不至於單薄。果氏的精神，是他作品的底色，在此基礎上，盡可以嘗試各種風格。「我對導演的定義，是收到一個題材，要發明或發現什麼形式最適合去說這個故事。所以我的形式一直很不同，有運動系列的，也有家庭系列的，也有多媒體的結合，我甚至也做音樂劇，以及相對比較通俗的作品。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學習者、吸收者和觀察者。」
他直言，在作品中放入肢體元素，最大的困難就是如何使得這些肢體行動讓觀眾「可理解、可感受」。「我參考的典範是Pina Bausch，她也像戲劇般提問：為什麼要這麼動？以前的舞者不管這個，就是練技術，從小到大，追求線條、力度，動作有美感就可以。但Pina打破了這個東西。我也正好可以參考，這正是我們戲劇所擅長的：你為什麼要說那句話？我希望做出來的東西讓觀眾可以感受，這個我已經磨練了很久，因為有些時候我們也會迷戀技巧，只是炫技，但是問得不夠。有沒有準確地去表達要傳達的意義？也許沒有，就只是一個技巧。」
他更指出，肢體表達的效果也要取決於演員的條件。「台灣走了很久實驗性的、小劇場的東西，和玩肢體的東西，但有些還停留在表達很歇斯底里的東西，因為我們的戲劇演員並沒有舞蹈班的身體，我們做就變成是一種髒亂--有爆發力，但是不受控，於是歇斯底里，永遠表現一種很單一的情緒和能量。我也走過這個段落。」
這番話放在香港的劇場，似乎一樣成立呢！
《離家不遠》
時間：4月9日 晚上8時
4月9、10日 下午2時30分
地點：西灣河文娛中心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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