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愛不關風與月

－－記歸僑女作家陳慧瑛

3月30日，在春光旖旎，花影扶疏的北京釣魚台國賓館，數十位來自海內外文藝界、僑界和媒體的朋友，圍着一位鬢染清霜仍容展芳華的女士，談論著她剛剛出版的新書《有一種愛叫永遠》。這裡數日前剛舉行了中國發展高層論壇，海內外政商領袖縱論中國發展前路。中國作協副主席、三屆魯迅文學獎得主何建明笑着說「沒有多少作家有膽量在這裡開新書發佈會啊」。文比春風，德配天地，自然有這個膽量。此書的作者，何建明口中的「巨匠」叫陳慧瑛。

她的人生頗具傳奇色彩。她1946年出生在新加坡，是民族英雄陳化成將軍嫡系五代孫，外祖父是著名僑領洪鏡湖。自她三歲起，家人就開始為她搜羅奇珍積攢嫁妝。錦衣玉食，椰風蕉雨沒能留住她，帶着一家三代對祖國的眷戀，她豆蔻年華來歸故國。臨行前，祖父贈以珍藏古畫《墨梅》，囑咐她「我們的根在中國。以後不論身處何種境遇，都要具備梅花的秉性」。燻染着故鄉廈門的花容海色，陳慧瑛徜徉在文學創作的海洋，出落成有「小冰心」之譽的娉婷少女。然而人生的春日卻被文革打斷。顯赫家世和海外關係成為罪過，她被發配大行山當了10年農民。困窘的生活折磨着她的身體，卻沒有摧折她的靈魂，許是上天對自強不息的獎賞，她在蟄居的窯洞意外發現了一箱古書典籍，《易經》、諸子百家、《資治通鑒》......，有這些書和《墨梅》相伴，艱難歲月成為歷練和沉澱，讓她對文學、對生命、對祖國有了更深重的感情。撥亂反正之後，她當過教師、記者、編輯，成為八十年代散文詩運動的重要推動人和知名報告文學家。後因形勢需要，她又投身政務，成為海外僑胞和祖國之間的重要聯絡者。

這樣的女子心中筆底的愛自然有一種非常氣度。《有一種愛叫永遠》收錄了47篇散文，都是寫情誼的。對象有師長、舊鄰、故友、親人、文人雅士；更有花朵、島嶼、村莊、南音、古寺。在她敏感而寬闊的生命體驗中，她對如此多的美好事物動情，並能用極妙的文字呈現出來，讓人不禁情同此心。她如此描繪和版畫家孫煌在陋巷比鄰而居的日子：「在這樣的環境裡，每日每夜，他雕刻着、我塗寫着，各自努力擺脫眾聲相擾的事實，為了心中善的世界、美的精靈」；她如此回憶與恩師陳汝惠在文革中的相依相伴：「不怕，不就是一起勞動改造嗎？我每日與汝惠師相伴，一起抬豬食，掃地。那是一段彼此相聚也無言的歲月，但心中的溫馨永難忘卻」。她這樣描繪裊裊南音：「故鄉的瓜棚豆架下，小樓幽院中，弦管南音，輕柔如水，流漫長街深巷......」，這些愛發乎於個人感受，又遠遠超出小兒女的情懷，是對攜手奮鬥的愛、對文化傳承的愛，對品德才華的愛，對父老鄉親的愛，對山川韻致的愛，對悲喜交加生活的愛，共同統攝在生命、故鄉、祖國三個大的維度中。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愛不關風與月。這種無關風月的情痴，串起了一個歸僑女子在時代變遷中實現人生和報國夢想的悲喜，記錄了廈門從封閉邊疆小島到國際名城的蛻變，也展示了祖國在一代又一代海內外赤子奮鬥中經歷風雨，日新月異。

在這個快速迭代的時代，表達家國之愛的作品不多，情真意切，筆力精湛的更少。尤其在香港當前泛政治化氣氛下，愛國仿佛是一個標籤化的主題。有人會說，自己的生活都沒安頓好，何談愛國。或者認為只有身處順境，坐擁便利的人才易談愛國。有記者問陳慧瑛十年浩劫經歷種種不公，有沒有後悔回到祖國。她如是說，愛我所愛，無怨無悔。人生自是有情痴，對於陳慧瑛，家國之愛是亙古不移的血脈骨殖，是個人生命融入浩蕩歷史與未來的情感銜接，是眷戀也是理性，需要與祖國一起挑起建設的重擔。她浪漫而豁達地表達自己的心跡：「祖國遼闊的版圖呵，拋棄多年的田野，我們這一代正艱難地，一步一串汗水的跋涉。春潮拍岸、千帆競發的四月呵！世界有多大，我的心就有多大」。■文：陳晴太平紳士 香港華菁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