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回想當年升上中六，那時英文中學用「五二制」，以配合香港大學的三年學制，中五會考，中六中七兩年又稱為「大學預科」。因為香港大學以英語為教學語言（中文系除外），我們唸理科班的學生除了數理各科之外，只需上英文課。沒有了中文課，若有所失，便跑去請教黎恭棣老師，如要自修古詩文，可以看些什麼書。黎公便說古文可以從《古文評註》入手，學詩則要先讀《笠翁對韻》。後來只買了《古文評註》，沒有找到《笠翁對韻》，學詩一事，便前前後後共耽誤了三十多年！詩以言志，少年時無志可言，遲了學詩也無所謂。後來稍稍多讀古文，想要回頭去向中學時代的文史老師請益，方才知悉諸公大多不在人世，緣分如此，也不必有憾。
《古文評註》收的第一篇經典是選自《春秋．左傳》的〈鄭伯克段於鄢〉，這就是筆者自學古文的第一篇，是鄭莊公與弟弟共叔段不和的故事。兩人同為武姜所生。因為莊公出生時難產，武姜大難不死，便不喜歡哥哥而溺愛弟弟。莊公以居長繼位，媽媽偏心，處處想幫助弟弟奪權。哥哥鬥倒了弟弟，完全是三十六計之中「欲擒故縱」的典範。文中有許多用詞廣為傳頌，如「多行不義必自斃」、「不及黃泉無相見」和「其樂也融融」等。
「多行不義必自斃」是在忠臣勸諫不可縱容共叔段增強勢力時，莊公用以安撫屬下的名句，也就是他「欲擒故縱」的策略。他知道弟弟沒有足夠的管治能力，地盤愈大反而愈惹民怨。「不及黃泉無相見」是兄弟兵戎相見、弟弟的勢力「一鋪清袋」逃亡之後，哥哥不滿媽媽處事不公的怨言，意指永不再見媽媽，除非死後到了黃泉！接下來又後悔了，終於由穎考叔想出妙計，開鑿隧道，母子在「地下」相見，冰釋前嫌。「其樂也融融」即是莊公與媽媽和解之後的話，武姜也說了「其樂也泄泄」，後世卻不流行。
近日香港時局，漸見撥亂反正的曙光，亂港陣營進退失據，大勢所趨，非人力能扭轉也。回想自二零一四年下半葉以來，法治不得奉行，道德不斷崩壞，網上社交平台許多「網友」常作洩氣話，漸漸由支持政府轉為責罵政府「無能」，筆者總是持樂觀態度，一再勸解。無他，讀過〈鄭伯克段於鄢〉矣。鄭莊公對待弟弟奪權的「戰略思想」是「姑待之」（姑且等待時機）。當時面對香港反對派的奪權大計，政府輿論上多年處於弱勢，讓他們「多行不義」，不失為良策。兩年之後，「奪權派」終於失控，這回的「不義」太過明顯，引起公憤，毫無爭議，不能抵賴。筆者常以為「反對派」、「奪權派」訓練出一批又一批的激進青年，有點似傳說中東南亞「養鬼仔」的法術。「鬼仔」表面上威力驚人，實際上不受駕御，終於因為「鬼仔」鹵莽滅裂，不聽「主人」吩咐而慘敗。此事當然不可以跟「鄭伯克段於鄢」一一對應。總之，邪不勝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