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身在深水鶖菄L街,卻怎麼也找不到信興酒樓,原來碩大的招牌全被街邊的攤位遮住了。酒樓頗顯殘舊,人聲、笑聲、叫賣聲,滿滿都是茶客,我有點遲疑。深水黤顜{說,酒樓玻璃門在夏天會罩上一道霞氣,令路過的人感到裡面很神秘,一打開門煙氣撲鼻,客人都是中老男子,講茞吨f,生客怎夠膽坐入去?
「壽眉思舊事,普洱憶甘甜」,開了八十年的信興酒樓以水滾茶靚聞名,茶水間的水標溫度長年是一百一十度,茶葉也講究。大多數人以點心評論一間酒樓的好壞,但懂得飲茶的人,是以茶評論酒樓的,一般酒樓的茶葉沖兩次已淡,信興酒樓要求最少能沖四次尚有回甘。現時不少酒樓的茶葉是預先包裝,信興堅持每日在茶倉由老闆親自「溝茶」。茶店曾問信興羅老闆,做這一行不進貴茶葉,為什麼你堅持要進貴茶葉?老闆說:「我要茶靚,客人先會飲我杯茶,飲我杯茶,就會試其他洁C」貴買粗用,成為羅家經營酒樓的指標。信興每日用約二十四斤茶葉,茶倉的茶葉堆成三座小山,只能應付七至十天的茶客。從美國回來的二十八歲第四代羅少東到茶倉溝茶,拿起茶鏟,茶葉碎末漫天飛舞。「有一次篩走所有茶葉碎,茶客說不夠味,我才知原來茶葉碎也有作用」。
點了「豬肚燒賣」、「鵪鶉蛋燒賣」,老闆推薦的「肉絲炒麵」、「乾炒牛河」,真材實料,大大件,味道純正。竟然還有「碟頭飯」,大碟料足,這在其他茶樓極少見。塵封的餐牌上寫荂G「紅炆斑頭腩」二十二元,「桃珠鮮蝦仁」二十九元,至少是三十年前的價錢。酒樓有人氣有煙氣。羅少東說,他要茶客像其他場所一樣嚴禁吸煙,一開口,對方回應,「我鬺A阿爺個年代已經鰜蛂A鶖玊A都唔知鶱銦I」少東哭笑不得。老茶客舊習難改,老闆也無可奈何。
觀察四周,五花八門,來飲茶的都是些什麼身份?鄰近的一桌全是男客,說話很大聲,談笑得好熱鬧,一個阿伯吃得興起,竟然雙腳蹲在椅子上。羅老闆說,幾十年他們天天都來,坐一張^,但彼此並不認識。我悄聲問,這些人都是附近的勞苦大眾?老闆說,是大眾,不一定勞苦,分分鐘身帶十幾萬,喝茶也做生意。同^拼桌的一位中年男士衣蚋移貒@不起眼,聽我們說起北京霧霾,搭話說他在北京十幾年,做房地產生意,專門經營四合院,而且是二環內的四合院。驚詫!信興真是臥虎藏龍。
拉閘的這一天來了很多人,除了在酒樓做了幾十年的廚師、阿姐,其他的都是羅家後人,他們多數在美國,有建築師、原子物理科學家、搞統計學、教舞蹈,個個都是專才,是信興八十年培養起來的羅家第三、第四代,看茈L拉起鐵閘成為塵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