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斯泰及家人的住宅──莊園故居
俄羅斯故居紀念館中，最高端的當屬被稱為「國家紀念暨自然保護區的『莊園故居』」，托爾斯泰莊園就屬此類。「莊園故居」顧名思義，就是作家生前居住過的莊園，肯定是作家自己或祖輩的產業。所以只要是有莊園故居的，起碼說明了兩個事實：第一是， 大貴族。比如托爾斯泰的亞斯納亞·波利亞納莊園是他母親的陪嫁。在兄弟析產的時候被分給了他，托爾斯泰一個人就分到一座大莊園、一望無垠的領地加上千農奴！可想而知他家的祖產起碼有三倍之多。而普希金的非洲外曾祖父和他母親的領地，包含了41個行政村。
所以別相信普希金所謂：「雖家道中落，但仍以家族的光榮歷史而自豪」這種話。即使家道中落，他的一根汗毛，也比果戈理的腰粗。為啥果戈理要寫窮人在彼得堡的大街上被人把外套搶了然後鬱悶而死？而最先講這個故事的普希金卻沒有在意這個題材？因為一個每天都穿着皮氅坐馬車回家的人是永遠無法體會流着清鼻涕徒步回家、丟了外套的悲劇感的。所以，要想以後國家為你建莊園故居，首先你自己得有個莊園。
第二是， 文學成就很高。縱然你祖產殷實，但自己不爭氣也不行。沒名氣就只能等着日後蘇維埃土改把你的莊園分成渣渣。畢竟國家保護這種動輒上千畝的莊園故居花費不菲，養山養水還要維修古典建築。俄國人又不像中國人那麼聰明，稍微能看的景點，門票都貴得嚇人。俄羅斯莊園故居門票極便宜，托爾斯泰莊園連觀光帶講解，一共250盧布（約合4美元）。其他莊園故居的收費標準也差不多。所有持學生證和退休證的人均有優惠。
莊園故居的維護成本很高，又不能從遊客身上獲利，所以紀念的對象必須是世界級文豪。托爾斯泰、普希金、屠格涅夫、蒲寧等等就屬於財富與才華兼具的世界級文豪，其影響力已經大到了即使社會主義國家打土豪分田地，他們豪華浪漫的封建地主生活還要被保護和再現的程度。
「明亮的林中空地」是托爾斯泰在故鄉圖拉的莊園：Ясная Поляна的字面意思。托爾斯泰婚後到去世的大部分時間都居住在此。他的中後期創作、他一邊深切體驗和反思俄國農奴制一邊精心打理他的田產、他的「阿爾扎馬斯的恐怖」、他晚年的思想劇變及其狂熱追隨者對他的糾纏和複雜影響等等，都發生在以這個莊園為中心的土地上。
簡樸的大門像兩顆蘑菇，進了大門便是悠長的林蔭道。林蔭道的左邊藏着清澈的池塘，托爾斯泰最喜歡在這口池塘裡游泳。右邊則是大片的果園。十年前去的時候，似乎也是蘋果成熟的季節。沿着林蔭道走向托爾斯泰的住所時，總能聽到蘋果落地的聲音。我去撿過一隻嚐了，酸甜清脆，十分可口。
穿過林蔭道先看到馬廄，如今這裡還有人養馬。然後就到了明亮的林中空地：托爾斯泰外祖父住過的二層樓。據說裡面藏書非常豐富，幼年的托爾斯泰就是在外祖父的藏書室接受了豐富的文學啟蒙。這棟樓後面的稍微低調一點的房子，就是托爾斯泰專為自己的小家庭新蓋的。後來在這棟房子旁邊又加蓋了一個小屋，專供好友大畫家列賓居住和創作，托爾斯泰全家人的大部分畫像都是列賓畫的！
穿過林中空地，再沿着白樺林往縱深走，就能找到托爾斯泰的墓地了。棺槨形狀的墳塚前沒有墓碑和銘文，也沒有雕塑，只是青草覆蓋。若不是有人擺了鮮花祭奠，還真是過於靜默了。然而佇立在這塊凸起的「草地」前，卻能感受到托翁的用意：我沒有離開故土和親人，卻終於擺脫了那些浮華的財產、激烈的辯論、狂熱的追逐、極端的評價、分裂的內心和家庭的爭吵。
我不要墓誌銘，只要泥土和青草。我最愛的真理，它在大自然中。■作者：孔朝暉（雲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俄羅斯文學與文化方向博士，目前在聖彼得堡國立大學訪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