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鵬飛
工作的緣故,每年三月呆在北京,居然已經是十多年的慣例了。步履匆匆之餘,總還記得抬頭看看天,藍或者霾。
看看路邊的迎春花,鵝黃的花瓣,有無舒展,有無鮮嫩欲滴。看着楊樹開花,一地毛茸茸的花絮。還有遠看淡綠近看卻無的柳枝,一條一條垂下來,懶洋洋的樣子,與京城的肅穆莊嚴很是不搭。不過,絕勝煙柳滿皇都的意境,倒是油然而生。
我愛步行,每天都會從長安街上走過。車水馬龍的境況不多見,看得最多的,是一隊一隊等待安檢,去天安門廣場上合影留念的遊人。
天安門廣場一直都是國人有生之年,一定要去逛一次的地方。這裡不僅是中國的心臟,也是毛主席紀念堂所在地。有一年也是三月,我跟父母相約在北京。我忙完了工作,就陪他們在北京逛了一大圈。頤和園、圓明園、天壇、故宮、南鑼鼓巷、恭王府、後海、鳥巢、水立方、天安門廣場,甚至天安門城樓都上去了。父母還是覺得略略有些遺憾,因為去天安門廣場的那天,毛主席紀念堂正在例牌維修,他們未能如願進去瞻仰。
父母一輩,從記事起,到最好的青年時光,經歷的人生跌宕起伏,都跟毛澤東息息相關。其中的個人經歷與情感交錯,是我輩所不能理解和體察的。為了不讓他們失望,我耐着性子,和他們一起在北京多逗留了幾日。還好,紀念堂又重新對外開放了。
排隊去瞻仰毛主席的遊人常年不斷,紀念堂規定不能帶包進去,我就自告奮勇背着父母的挎包,一個人在天安門廣場上閒逛。半陰的天氣,霧霾濃重,一點風也沒有。遠遠望去,國博門前的一長排柳樹,都像是浮在塵埃裡,動也不動。國博正門口,有一棵不知名的樹,碗口粗。說它不知名,是路過了無數次,從來沒有看過它長葉子的樣子。別說葉子,發芽的時候也沒有見過。即便如此,每一次路過,我都會下意識地用同一個角度拍一張照片。
一棵光禿禿的樹,背後是宏偉巍峨的天安門城樓。半個月過去了,我把拍過的十多張照片拼在一起看,這棵樹依然沒有絲毫要發芽的跡象。背景裡的天安門城樓,飛簷紅牆國徽威嚴,天空卻是每日都不同。有純淨的藍,淡淡的藍,濛濛的藍,也有鴿肚灰,魚肚白,還有濃濃的霾。
近些年北京的霾是愈來愈濃了,濃到呼吸時舌頭下面總像是塞着一塊廢紙團,有些割的慌。每次上京,貼心的朋友都會塞一個口罩給我,或者發微信提醒我防霾。好意我一概心領,口罩卻從來都不肯戴,我沒有那麼矯情。
那天我等了好久,父親和母親才相互攙扶着走了出來,一臉的凝重。我是個知好歹的人,見他們如此嚴肅,正好默默地跟在後面拎着包,舌頭底下壓着一堆要嘲笑他們的話,一句也沒敢說。年輕的時候,誰的內心沒有過火熱,誰的內心又沒有過激盪。過了若干年,觸景生情,百感交集是難免的。即便親密如父子母子夫妻,我料想,他們內心的波瀾也不見得願意即刻與之分享。
果然,我們三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一左一右,橫穿了天安門廣場,走過了長安街,又拐到了東單,他們才一起停下來,轉過身,柔聲問了我一句:今天中午我們 吃什 麼 呀?
當然要吃涮羊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