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
自從上學，一直在男女混合學校就讀，到了北京，起初在華僑補習學校，也是一樣。忽然分配到正規中學，卻是男校，也就是人們口中的和尚學校，有點不習慣，但不驚奇，而且很快就習慣了。後來還覺得方便，因為男校，除了個別女教師外，其他都隨便，不用避忌。也可能因為如此，說話也就更加忘形。
學校操場角落，有一間露天沖涼室，並沒有正式的門，圍牆只開了個口供人出入。夏天時，我們幾個寄宿生便去那裡沖涼，有人甚至高聲歌唱。大家赤身露體，也不尷尬。有個同學，一邊沖涼，一邊說，將來我們都會找到朋友！我一愣，知道他意有所指，但也沒好意思細問。其實，剛到北京時，集體沖涼，我死都不肯脫內褲，給他們取笑了半天。有什麼辦法呀，不習慣嘛。
那時，平房老校沒暖氣可供，冬天只好生火爐取暖。晚上是自習課，當時困難時期，糧食定量，我們每人每月三十六斤，學校當局動員自報公議方式，減定量。這一幫歸僑學生也全都減成三十三斤。但獲得晚自習可以自由在宿舍休息的待遇。外面北風呼呼吹，我們在宿舍裡圍爐取暖，一面不斷把劈柴送進火爐裡，一面聊天；許多時候都免不了會談論哪裡的什麼東西好吃，當時就叫「精神會餐」。
香港學生潘就幾次悄悄地上西長安街電報大樓對面的「全聚德」分店吃烤鴨，那時是十塊錢一隻，我們一個月的伙食費也才十塊錢，相對當時的物價，烤鴨是高價了，一般人無法消受。我跟他去過，只見他手一揚，就有相識的夥計匆匆而來招呼入座。原來有內線！記得當時我說。他也只是哈哈一笑了之。
他考上了北京電影學院，和後來著名導演鄭洞天同班同學。學校與我上的北師大臨近，來往較多。他喜歡攝影，有一年冬天，他帶我去頤和園，照了許多青春時期的相片，那時照相不似現在那麼便利，也因此，留存到今天，成了珍貴的發黃紀念品。
記得他提過，到六中前，他曾與女生演過話劇，好像是根據莎士比亞《奧賽羅》改編，他任男主角，後來曾跟扮演女主角的女生談戀愛，並且有聲有色地描述如何在中山公園騙她閉上雙眼，然後摟着她擁吻的細節，令我們這些情竇初開而又沒有任何經驗的少男們，既驚奇又新鮮刺激。
後來，在一次除夕晚會上，他聲情並茂地朗誦海涅的情詩，令我們嘆服不已。就在那一晚，當元旦鐘聲敲響，無家可歸的男女歸僑學生們互相慶祝新年快樂之際，他隔桌跑了過來，一把擁抱着我，在那一刻，我百感交集，父母遠在南洋，一時之間竟差一點流出熱淚。
後來，他有個女友。不久，女友換了，換成女友的妹妹。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