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 蝶
加明叔叔走了。
知道這個消息的當晚,我半夜醒來也想起了他。三個月前還與他見了兩次面,他仍然可以連續談上個多小時的話,又表演布偶給我們看。七月底,我寄了一張生日賀卡給他,但沒有收到他的回覆。到再收到關於他的消息時,他已於八月二十八日返了天家。
一九五七年,香港首間電視台麗的映聲開台。加明叔叔本是一位中學老師,卻是玩音樂、木偶、魔術的天才,應「麗的」負責人潘朝彥之邀表演木偶。加明叔叔本名王義存,又名王曦,潘朝彥替他取了洋名Calvin,他的節目名為Calvin's Corner,他則將Calvin譯作加明,因為他很喜歡聖詩《趕快工作夜來臨》,遂從詩中一句「陽光漸加明亮」取名。在節目中,他藉着表演手偶向小孩介紹交通安全知識,又表演大鬧天宮,「馬騮仔」、「尖鼻仔」等布偶都是無數香港人的集體回憶。那些年,涼茶舖都坐滿了人,為的是看加明叔叔的演出。
「麗的」在六三年增設英文台,加明叔叔一邊教學,一邊主持長壽節目《快樂生辰》,直至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為「麗的」共服務十八年,每個周末帶給香港小孩子無比歡樂。
之後,他一直為香港教育界耕耘,作育英才,在音樂、藝術方面更培育了不少人才。他熱愛工作,精力無窮,即使八十多歲時,仍然指導和統籌中小學生參加音樂比賽。他的兒子王者匡,即大家熟悉的Harry哥哥克紹箕裘,亦是音樂家、魔術師和兒童節目主持人,是現時香港小孩的偶像。
我相信我與加明叔叔是有緣的。最近,我為某機構做一項訪問多位電視前輩的工作,我建議必須訪問加明叔叔。負責人本來不知道這位前輩的存在,聽到我的推薦後立時驚為天人,迅即約我到加明叔叔的住所拜訪他。那個下午,加明叔叔、他的妻子Mandy與Harry哥哥熱情款待我們。我坐在加明叔叔身旁,聽他從兒時談起,也看他父子二人一同表演布偶。九十四歲的老人還可以一心多用,雙手各玩着一隻布偶,口中還以第三者身份作旁述,難度甚高,而他卻應付自如,一派大師風範。
我自小便知道加明叔叔。母親的同學唐阿姨是加明叔叔的教友,母親也是一名勞美教師,年輕時曾陪伴唐阿姨到教會幫忙做手工,所以認識他。我問加明叔叔可記得唐阿姨,他說「非常記得」,連Harry哥哥也記得。跟着,我在他耳邊說了一個故事,但告訴他這只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他聽後覺得非常奇妙,興奮得哈哈大笑。
到訪問那天,他們一家三口到錄影室。加明叔叔一口氣對着鏡頭述說他從出生到近年的生活,頭腦清晰和記性之佳令人驚歎。我送他上車時,讚揚他已經可以位列「天字第一號」,哄得他開心不已。沒想到他在車內跟我揮手,卻是我最後見他的情景。
我還記得我在他的家臨走前,他一再叮囑我要再探望他。我肯定地答應了,亦相信自己一定會做得到。可惜,他返天家的步履比我動身探望他為快,我的諾言不能兌現了。我想起我和他之間的秘密,心頭既暖還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