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嘗試了影像和戲劇的結合。從話劇《斷腕》首演算起，今年正好是田沁鑫登上戲劇舞台的第20個年頭，這位自認有「社交恐懼症」的著名導演唯有談及戲劇，眼睛裡才會放出光來。「這些年，我一直在堅持把中國經典作品改編成話劇，但我感覺很吃力。」田沁鑫說，「我就像是穿着中國衣裳，站在一堆外國名牌裡面，孤獨卻在堅持。」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俞晝 烏鎮報道 圖：香港浙江傳真
今年5月，在青春版《狂飆》首輪演完的兩周後，田沁鑫因腹痛難忍緊急住院，在重症監護室住了40天後，她在微信公眾號裡許下諾言：「我後半年，只做烏鎮戲劇節一件事情。」對她來說，這一年像坐過山車，與死神擦肩而過之後，她放下一切工作，專心擔任烏鎮戲劇節藝術總監。
田沁鑫在烏鎮的工作室，是一幢佈滿了爬山虎的民居，外面是會客的院子，裡面則是一個排練場，布一拉開就是整面牆的鏡子。即使大病初癒，田沁鑫依然對戲劇節的工作親力親為，除了參與24個劇團的對接外，她還要與技術人員進行佈景的溝通和協調，乃至小鎮對話的主持、三五好友的不期而至、記者們的輪番採訪......忙得馬不停蹄，卻依然樂在其中。
「喜歡戲劇是一件特別美好的事，就像女孩找到了大哥哥，男孩找到了小姑娘。」田沁鑫說，拋開藝術總監的身份，假如她只是一個愛戲劇的普通人，每年10月也會攢一個小假期，來烏鎮，看戲、會朋友。「由藝術家主導來辦節，我不知道全世界還有沒有別的藝術節是這樣，對很多中國戲劇觀眾來說，烏鎮戲劇節是一個很獨特的存在，它有一種自由、開放、多元的氣質，更像是一個屬於戲劇的節日。」
中國元素的戲劇呈現
與往年相比，今年烏鎮戲劇節最大的變化是增加了很多中國劇目：《風塵三俠》、《竇娥》、《丁西林喜劇三則》、《狂飆》、《爸爸》、《裁縫》、《這輩子有過你》......中國元素的大規模呈現與田沁鑫對中國文化的堅持理念分不開。「中國歷史悠久、文化資源豐富，就必須要有與之相符的有大國氣象的戲劇在國際舞台上交流，這也是我的理想。」
田沁鑫的姥姥屬滿族正紅旗，家族是在皇太極時期就跟着清兵入主中原的，她自認像老舍一樣，骨子裡充滿對中國文化的熱愛。從業二十年來，田沁鑫幾乎沒有做過外國戲劇，哪怕是排莎士比亞，她依然堅持用中國戲劇的方式去演繹它。
「中國戲曲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田沁鑫說，從元雜劇到六百年前的昆曲，再到兩百年前的京劇，中國傳統舞台的流動性、鬆弛感，那種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觀演關係，是非常有魅力的，只是這些東西現在很難看到了。
在一票難求的《竇娥》裡，有不少戲曲元素，田沁鑫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嘗試。「《竇娥》是個實驗戲劇的底子，丁一滕反串演出，用一種現代的方式讓傳統表演顯得更為通俗易懂。」還有改編自唐傳奇《虯髯客傳》的《風塵三俠》，以及北京人藝出品的《丁西林民國喜劇三則》，也都是本屆戲劇節講述的中國故事。
三顧烏鎮 攜《狂飆》而來
前四年，田沁鑫是烏鎮戲劇節的重要參與者，帶來了第一屆的閉幕大戲《四世同堂》和第二屆的開幕大戲《青蛇》。今年初擔藝術總監大任的她，則為觀眾們獻上了為紀念中國話劇110周年誕辰復排的青春版《狂飆》-該劇展示了國歌詞作者田漢鮮為人知的情感經歷，曾於北京首演時引發轟動。
提起自己在16年前寫就的《狂飆》一劇，田沁鑫表示：「《狂飆》是關於『天才』藝術家的戲，講述戲劇家田漢不規則的性格、不圖利的追尋、被吸引的愛情和被點燃的激情。我想讓大家看到，《義勇軍進行曲》背後，站着一個癡情的赤子；《天涯歌女》前方，走着一位浪漫的詩人。」
與首演版相比，新版《狂飆》加入了更多的科技手段，田沁鑫嘗試了影像和戲劇的結合，攝影師一直在舞台上跟拍演員，實時捕捉舞台畫面並即時剪輯呈現。例如其中一幕裡，田漢的首任妻子、表妹易漱瑜病危，臨終前託付同窗好友、閨蜜黃大琳在自己死後照顧田漢，並希望他倆能結成夫妻。三台攝像機對各懷心事的三人從不同角度跟拍，最後以鏡頭交匯的手法來窺探三人之間的微妙關係。
「科技社會的到來是身臨其境可以感受到的，我個人認為戲劇走到今天，能夠與新的科技手段結合，在舞台上展現出一個非電影化的、更加多元的視角，是大勢所趨。《狂飆》是我在這方面步子邁得最大的一次，以後我還會繼續嘗試。」
當年主演《狂飆》的袁泉和陶虹，成為影視明星後還常常回爐戲劇舞台深造，然而大多數從舞台劇走出去的演員很少會再回歸舞台。「舞台劇是最能鍛煉表演功底的，目前很多青年演員耐不住清貧和寂寞，演了幾部舞台劇就一定要去演影視劇了，這是一個誤區。表演功底都沒打好的演員，怎麼可能通過一部電視劇就紅呢？」
「女性系列」洞察女人內心
作為烏鎮戲劇節幾位發起人中唯一的女導演，田沁鑫特別在今年戲劇節中添加了「女性系列」，她將這一系列定義為「另一半性別的人性解密」。四部作品中，有來自德國的《影子（歐律狄刻說）》，改編自張小嫻的《這輩子有過你》，巴西的《水漬》和澳大利亞《聖女貞德》。
「我會關注女性導演，因為我覺得女性真的不容易。當下社會，在公司、機構、企事業單位裡，在由男性制定的遊戲規則裡面，女性能頂半邊天，同時她們還要兼顧家庭。沒有人說你體力不行，而讓你比男性晚一個小時上班。」
事實上，26歲以前，田沁鑫更喜歡關注社會宏大敘事話題，導的大多也是從男性視角出發的戲劇，如《趙氏孤兒》、《四世同堂》等等，直到遇到了話劇《青蛇》。「《青蛇》是個純女性表達的故事，通過極端的方式來表達女性的認識，女性所有黑暗、光明和愚昧的東西都存在其中，而當下真正的女性表達在中國的文藝作品中是缺席的。」
《青蛇》公演後場場加座，一票難求，最終成為2013年的票房冠軍。「白蛇以相夫教子為己任，青蛇則盡情地釋放自己的情慾，也向男人們提出疑問：情慾強烈的女人，就不能擁有一生一世的愛情嗎？這兩個形象是當代中國女性的兩種極致狀態，白蛇代表的是遵從社會主流價值觀的女性，青蛇代表的是大多數女性的內心。」田沁鑫說，情慾之後的出路是什麼？愛又是什麼？這就是這部戲要探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