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作為一個喜歡自己下廚的吃貨，我去菜市場買菜有兩個可以說得上不大好的習慣，一個是幾乎一到兩周才去採買一次食材，冰箱裡永遠有一些不太新鮮的食物。另一個就是買菜從來不問單品價格，總是最後結算總價，如此便導致我買了多年的菜，對菜價仍舊是沒有一點概念。
有一次委託當時正在開小吃店的親戚代我買菜，對於早已轉為素食的我，其實也就是託對方買了藜蒿、水芹、秋葵、辣椒葉、南瓜尖這幾樣我自己較為喜愛吃的普通菜蔬。殊不知因為開店做生意而對食材價格敏感的親戚買完菜後在背後碎碎念，說我一個人吃一頓飯的這些菜蔬的價格足夠他們一家人吃上一天。我得知後才知道，在我小時候的印象中這些不大上得了枱面的菜蔬，如今作為野菜、綠色有機蔬菜，經過專家的研究分析和推介，價格已經高出其他普通蔬菜數倍。
按「衣食住行」的排行，除卻衣物蔽體，人類的第二大需求便是「食」。我小時候正值物質匱乏的年代，吃飽穿暖幾乎就是當時普通人對生存的最高追求。在南方，餐桌上番薯粥、南瓜粥配鹹菜是最常見的食物，乾米飯和豬肉大多是在家裡有客人或者過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見到的。那時由於父親在鐵路單位工作，工資比起很多地方單位高出一截，乾米飯和豬肉的搭配在我家餐桌上出現的頻率還算比較高。父親為了讓我們姊弟多吃蔬菜，把藜蒿、水芹這些野菜頻繁搬上餐桌，園子裡無人問津的辣椒葉、南瓜尖、番薯葉、豌豆尖等也採摘下來，或用蒜蓉，或用豆豉調味，換着花樣做得香噴噴地配着肉食給我們下飯。
父親給我們的另類飲食，不太被親戚朋友以及他的同事們接受，在當時的人們的概念裡，我們所食用的那些蔬菜，在鄉下無一例外的都是餵豬的飼料。已經走過饑荒時期的人們，即便是喝着粥，啃着鹹菜，但對於食用這些「豬草」和野菜的我們，幾乎都帶着一種莫名的優越感，對我們用報以同情的眼光。
喜歡上父親做的「豬食」、野菜的味道，寒假去鄉下外婆家探親時還鬧過令人津津樂道的笑話，看到外婆投餵到豬圈裡的番薯葉，忍不住抓起來從裡面摘出一部分細嫩的莖葉給自己炒着下飯，彼時的行為一經鄉親演繹，我在他們眼裡便成了和豬搶食的可憐小孩。結果沒等過年，外公便把還未餵肥的小豬宰殺，讓我們飽餐豬肉，還醃好臘肉讓我們帶回。回想起來，那時的豬食還沒有加入化工飼料，吃糧食和蔬菜長大的豬，肉質細嫩而鮮甜。
後來，那些曾經被人輕視甚至鄙視過的，早年在我家餐桌上常常出現的「豬食」和野菜，堂而皇之地以極高的價格被端上了大酒樓的餐桌，在菜市場也賣出了高價，人們也不再捨得用它們餵豬，用添加飼料餵養的豬肉也隨之變味，充滿腥臊，如果沒有濃郁厚重的配料烹調，則嚼之無味。再後來，所謂的「走地雞」、「走地豬」價格也水漲船高，愈來愈離譜。
儘管「民以食為天」早已不是它最初的含義，但它已深入人們的生活觀念，食物愈來愈多樣化，也愈來愈講究。到最後，講究變成了一種「作」，人和豬的食物順其自然地進行了轉換，而轉換的結果如何，大約只有食者自己才能夠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