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紫荊花開滿了港城/那樣瑰麗而繽紛/究竟要等待誰呢/問罷長堤問燈塔/燈塔與長堤不回答/空城落滿了紫荊花
──余光中:《花開花落》
記得十年前,余先生臨離開香港,送了新作《藕神》給我,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花開花落》這首詩,以上援引只是詩開首的一段。
那一年,余光中在八十周歲翩然蒞臨香港,正是紫荊花開滿枝頭的時節,也是落英遍地的當兒。
詩人問「那樣瑰麗而繽紛」的紫荊 花,「究 竟 要 等 待 誰 呢」。我 想,這個要等待的人,正是詩人自己。
香港的文化界、知識界,甚至中學生,對余光中這個名字並不陌生,甚至說是「耳熟能詳」。
也是十年前,中文大學聯合書院院長馮國培教授告訴我,他們準備請余光中先生來香港,其中的一個意義,就是為余先生八十歲祝壽。我表示,香港的文學界也想與余先生聚會,也想為余先生祝壽。
余先生終於在百忙中參加了香港作家聯會為他舉辦的壽宴。
余先生在宴會上有一段講話饒有深意,特摘錄如下:
現在是全球化,英語好像是世界語言,英語世界非常廣闊。可是我們用中文為母語寫作是多於用英文為母語寫作的。當然學習英語的人是很多。華文作家遍佈世界各地,而英文、西班牙文也很廣闊。
現在有幾千萬人在學習華文,將來會有更多人學習華文,華文會成為世界通行的語言。在古代,我們的祖先寫作不需要翻譯,李白、杜甫的漢語詩寫得好,日本、朝鮮、安南都會流傳他們的作品。
全球化下,英語佔盡優勢,華文好像沒有什麼地位,只要中華民族不斷發展,中華文化也會為全球接受,華 文 寫 作 非常有 前 途、有光明。
在台下私下交談,余先生精神煥發,表示他起碼再寫十年。
此後,余先生新作源源面世,包括散文、詩歌和評論。
我不知道余先生是否有預感。他在二零一六年、二零一七年先後寫了《半世紀》、《天問》二首詩,頗有意味。
余先生在《天問》憶念雙親寫道︰
父親和母親早已亡故
清明的墳頭,除夕的供案
不知他們的靈魂
去了何處?現在輪到我
來發問,來操心
他進一步叩問青天︰
我也能去麼,她會在何處
等我呢,我能
在她的去處等她麼?
這問題,所有的神學家
宗教家,聖人和巫者
都被問過,星空之下
思想家也都問過自己
但此刻,是學者、科學家在問
此刻,余光中的靈魂
該安頓在何處:南北極
東西經,南北緯,何處可安頓
預言家可信麼,屈原、陶潛、李白
余先生寫此詩是去年夏天,半年後余先生遽然而逝!
(《懷念余光中》之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