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張文老師《粵曲詞中詞三集》已問世，《四集》亦準備就緒，不久便可以發行到書店。張公的確是有心人，合共四集辨析熱門劇目中常見的詞中之詞，於粵曲教育貢獻良多。張公又熱心於推廣燈謎文化，經常在同寅聚會中主持猜謎雅興，出錢出力。有一回閒談間言道：「詩詞對聯燈謎遊戲，當多向中學推廣！」所謂隔行如隔山，張公所言本善，奈何沒有最起碼的土壤和種子，難矣哉！
筆者有一位朋友經常參與本地資優教育，因其府上即有多名資優生，栽育成才，示範單位也。彼述及其親身經驗，有一回與某中學校長談及在校內設立「英語角」一事，校長婉言相拒，曰：「奈何老師準備未足也！」朋友反問：「何庸準備？請給一小桶油漆，一把小刷子，於校內撥地一小角落，明天即可開張！」倒把校長老大人嚇壞，遂顧左右而言他，拖拖拉拉，不了了之。此事校長老大人蓋亦有難言之隱！
現時香港許多中小學校英文科的老師，自己平日亦少用英語會話，當中屢次赴考教師英文科評核試而屢敗屢戰者，更大不乏人。若在學校設一鬼域「英語角」，教員壓力忽增，恐怕要上吊了！
語文教育之困局，中英一理雷同。一位文化界前輩曾笑語筆者，曾遇一現職中學國文科教員（對不起，無法以老師相稱）坦言，生平只讀過一首唐詩，就是李白的「床前明月光」！其人語畢而面不赤、氣不喘，落落大方！嗚呼！
坊本《靜夜思》云：「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可是據前輩學人多方考證，原詩當為：「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山月，低頭思故鄉！」只是通行本無人不會，反而若並此不知，則枉為中國讀書人也！只因通行本流行，正版反而偏廢，若單看修辭，則通行本兩用「明月」，有犯重之弊。所以嚴格來說，那位中文教員，其實可以說是一首中國詩也沒有學好！
國文科教員自身語文功底薄弱，非一朝一夕之故。憶上世紀七十年代，黎師恭棣先生某課忽有感言，力陳「中國語文」及「中國文學」分科之錯。黎公深恐中學生讀古文太少，上大學修中文時，如果刻意迴避古文，儘管挑現當代文學，怕會沒讀過幾多古文就畢業。黎公為人隨和，諸生嬉笑無甚禁忌。筆者年少輕狂，便信口說少讀古文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當然，那時候萬萬不會想到，會在此後的歲月跟古文打交道還要遠遠比英語及理工諸科為多。
張公的構想萬難執行，皆因現時教員的平均能力，莫說不會吟詩作對，簡直連欣賞的能力亦欠奉！那位厚顏侃侃而談自己只讀過「床前明月光」一詩的先生，即是此中人辦！
黎公當年的遠慮，果然是真知灼見！成年以後，較多遇上少讀古文的中文系生。過了一段時日，先前少讀古文之人，便已升為大學教員。香港今時的處境，比當年黎公所能預見更艱難百倍！事緣自二零零六年起，出現有十年斷層浩劫，就是有不愛背書的官員，廢除了歷年中學會考的傳統，不考古文！現在撥亂反正，只恨大錯早已鑄成！這些中學時代沒有背過古文的小朋友，現在可能每天就在中學教授貴子弟中文呢！
真不知何年何月張公夙願方可得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