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翔
古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說：「美的線條和其他一切美的形體都必須有對稱形式。」所謂對稱是指一種同形同量的形態，是以一個點或一條線為中心，兩邊的形狀和大小，是一致且呈現對稱的，事物色彩、影調、結構，都是統一和諧的現象。
對稱無處不在，大自然蘊含着這種對稱之美，並體現在生物形態中。如果我們去仔細觀察一枚貝殼，一隻蝴蝶，一片綠葉，一朵紅花的時候，不難發現，除去其絢麗的色彩之外，最令人驚歎的莫過於它們外形的幾何對稱性。
如果在百花爛漫的時節走進公園，你會看到葉子和花的形狀都是對稱的。向日葵、杜鵑花、牽牛花、梨花、桃花、蓮花、牡丹、梅花、菊花等都呈完美的對稱形態，冬烏頭呈旋轉對稱，大麗花顏色多樣，除了旋轉對稱，還有一種由內而外、層次鮮明的對稱，這種多重對稱的疊加讓花朵更加的艷麗。
對稱之美在動物世界也展現得淋漓盡致。蝴蝶的形態、翼翅、花紋、圖案、粉墨、色彩都是對稱的。孔雀開屏展現的對稱美讓人驚歎。斑馬黑白相間的對稱美讓獅子鬣狗等猛獸眼花繚亂。老虎如果沒有屬於牠的對稱花紋，或許不會那麼讓人生畏。當你穿上潛水服，漫遊在海底世界中，色彩斑斕的魚從你身旁游過，一隻海蝦從珊瑚叢中探出腦袋，一隻小魚在海草中穿來穿去，彷彿迷了路，海龜的泳姿優雅極了，海豚、鯊魚往來巡行，透明的水母如夢如幻，這一切的景色，都有對稱結構。
生活中，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會發現，我們生活在一個充滿對稱的世界裡：每片雪花的晶體是對稱的；雨滴和星球是球形的；星系呈螺旋形的對稱；海浪的起伏在空間上是對稱的。事實上，作為萬物之靈的人，當我們站立時，則有一個完美的對稱形體。
為什麼自然界如此偏愛對稱？又是誰設計了這麼多的高度完美的對稱？科學家們對這一自然之謎提供的一個簡單答案是：也許它們是由大量同一的「零件」構成的。大自然本身是在宇宙「工廠」裡生產出來的，在「生產過程」中，也許宇宙遵循了某種「最優化的原則」。為什麼會如此？這本身乃是一個更大的謎。一些科學家認為，包括我們人類在內的宇宙有深層的數學結構，遵循着某種我們難以理解的對稱的原則。而對於這一切，我們了解得又是多麼有限！對稱是人類最早掌握的形式美法則。從古至今，人們將對稱元素賦予建築、書法、繪畫、詩文、對聯、器物、飾品、家居等，建築呼應天地，器物形韻相補，書法意氣相得，詩歌唱和往來，對聯平仄相對，繪畫虛實相生，既有儒家的渾然一體，又有道家的陰陽平衡，不多不少剛剛好。對稱之美驚艷了千年的時光，帶着古典氣息，在漫長的歲月裡不斷變換，成為一種永不過時的經典時尚。
巴黎聖母院巨大的玫瑰窗有着五彩華麗的旋轉對稱，令人嘆為觀止。希臘雅典的帕台農神廟，無論從前方或側面看，都是對稱的，而它的柱子呈周期分佈，也體現了一種平移對稱。印度阿格拉泰姬陵整座建築沿中心線對稱，局部上也遵循了對稱美的原則。如果你沿北京天壇的台階拾級而上，一定會感受到一種和諧的美感，這座沿着道路中軸對稱的建築展現了令人折服的莊嚴與肅穆，這是反射對稱的典型例子。中國的宮殿運用中軸對稱的佈局方式，不僅讓宮殿顯得高大華麗，也體現了皇權的至高無上。中國的園林從亭台樓閣，到軒榭廊舫，對稱美讓園林變成一幅畫。中國的庭園，整齊、有序、舒適的設計，讓家的氣息變得祥和溫馨。中國的圖案，古人運用簡單的線條紋理，變化出蘊含吉祥意義的圖，或簡潔凝練，或華麗婀娜。中國的飾品，如女子的耳環、手鐲、髮簪，都會配成一對，喻指夫妻，嚮往一種幸福美滿的愛情和婚姻。中國的器物，大多數用成雙成對來呈現，或以圖案的左右對稱為準，表達了對美好生活的祝福。
《禮記．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這段話說出了和諧與平衡的真髓。中國古人把和諧平衡的精神之美，轉化到生活中的每一種具體形式，久而久之，演變成了一種對稱美。
中國人普遍具有內斂樸素、穩固踏實、莊重大氣的氣質。對稱美與中國人的風骨氣質融為一體，成為中國人獨有的生活美學。日常生活裡，一求一應，我們講究一諾千金，信用是那條看不見的對稱軸；一教一學，我們講究尊師重道，教養是那條看不見的對稱軸。這是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對稱，人與時代、與社會，則反映在國家、民族的興盛與衰弱時，士人的入世與退隱、憂患與安樂，文化基因是看不見的對稱軸。
有趣的是，宇宙充滿了對稱，同時也充滿了不對稱或被打破了的對稱，這就是破缺的對稱。液態水分子有一種球性的對稱，這是水之所以能流動的原因，但當水受冷結冰時，這種完美的對稱就被破壞，而轉變成一種如雪花晶體般的六邊形的新的對稱。這種對稱與不對稱的奇妙變換，如同宇宙本身的神秘性，引發了人們無限的遐思，激發着人們不斷地去探索。例如電和磁有許多對稱性：點場對磁場，電力對磁力，電矩對磁矩，電動勢對磁動勢，電動生磁對磁動生電......但電和磁的對稱中卻有一點破缺：正電荷和負電荷可以分開，而磁的南極和北極卻不能分開。英國物理學家狄拉克根據對稱性的普遍性和科學的思維大膽提出一個假設：自然界有孤立的電荷，就必須有孤立的磁荷--磁單極子。從此尋找磁單極子的戰鬥開始了。
許多人也許會有這樣的共識，女孩臉上如果有一個美人痣，那麼會讓人眼前一亮，可是如果有兩個對稱的美人痣，肯定會讓人覺得不舒服。我們也很難找到一朵花是完美無缺的。雖然人體總的來說是左右對稱的，可是這種對稱遠遠不是完全的。每個人左右手的粗細不一樣，兩隻眼睛、兩隻耳朵也有差異。日常生活中我們會有意地打破對稱，藝術家有時也會極力地創造出不對稱的圖像和物體，可是仍然給人以和諧與平衡的美感。
過猶不及，人生不可能盡善盡美，譬如宇宙無窮無盡。人生有破缺才有追求，有破缺的對稱才是宇宙與人生的普遍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