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穎翀
唐代是中國茶文化形成的關鍵時期，陸羽及《茶經》在其中扮演着極其重要的角色。陸羽生於盛唐，卒於中唐，一生傳奇。他不僅是茶學大師，更是文學才子，他的詩文被《全唐詩》《全唐文》等文獻大量收錄，他亦曾經得唐德宗賞識賜封「太子文學」一職，然而他始終未入官場，最後更是隱匿於江湖。他的生命裡有着與茶斬不斷的緣分，《茶經》的誕生則依託於他身處的時代，基於他個人的人生經歷、文學積澱與熱情投入。
中唐人李肇在《唐國史補》中記載「羽有文學，多意思，恥一物不盡其妙，茶術尤著」。陸羽的茶術自是以《茶經》為代表的，然而根據文獻所載，他也曾作《茶記》《顧渚山記》《天竺、靈隱二寺記》《毀茶論》《水品》（一說《泉品》）等與茶密切相關的文章。這些文章雖已散軼，梳理其他與之相關的詩文，卻也能一窺陸羽當初撰文的脈絡及他學茶、訪茶的歷程。
陸羽學茶是從他並不如願的龍蓋寺生活開始的。唐代的禪宗提倡靜坐修心，一打坐幾個小時，這就要求修心養性的僧侶始終保持清醒狀態。唐人皎然在《飲茶歌誚崔石使君》中寫道「一飲滌昏寐，情來朗爽滿天地。」茶對於唐人就是提神醒腦的好東西，寺院也允許僧侶以茶解困，甚至逐漸形成了「禪茶」。僧侶們認為伴着飲茶來讀佛經更能體悟佛教經義的精邃，可謂是佛中有茶、茶中有佛。於是陸羽被禪師收養後，從小在寺院耳濡目染茶的煮飲過程，更在八歲的時候開始學習煮茶，侍奉收養他的禪師。
僧侶們的飲茶入佛推動了整個唐代飲茶文化的發展，茶會在文人雅士中逐漸流行起來。煮茶、品茗、吟詩、評茶，以茶會友、著述茶書成為當時的文人時尚。顏真卿的《五言月夜啜茶聯句》就是顏真卿、陸士修、張薦、李崿、崔萬和皎然六人茶會所得，文人墨客往往以茶為社交媒介聯絡感情，甚至直抒胸臆。
陸羽正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從寺院脫離，進入世俗社會。他對文學的追求機緣巧合下更是促使他漸漸加入了文人雅士的社交群體，他從學茶、到品茶、評茶，茶學日益精進。天寶八年（749年），陸羽正跟隨隱士鄒夫子學習儒學。學習之餘，他不僅為鄒夫子採茶煮茗，還在火門山南坡鑿泉，這一遺址被後人稱為「陸羽泉」。與崔司馬相熟後，他們「謔笑永日」還「相與較定茶水之品」。
天寶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亂爆發。第二年，安祿山直逼長安。陸羽此時百感交集，寫下《四悲詩》，同時離開從小成長的竟陵，先到鄂州，又去了黃州，後來還隨著秦人過江，既是戰亂所致，但陸羽卻隨之也開啟了沿途品憑茶泉、體驗採茶、尋訪名茶的人生。
從黃州至蘄州蘄水（今浠水縣），他品蘭溪水，並在後來將其列為「天下第三泉」；登廬山，品谷簾泉，並將其列為第一；品招隱泉，評為第六；後又廣遊鄂東、贛北、皖南、皖北、江蘇等地，陸續品評西山瀑布水、無錫惠山泉、廬州龍池山頂水、丹陽觀音寺水、揚州大明寺水、虎丘觀音水、吳淞江水等，乃至在他完成《茶經》之後他仍在繼續這一工作，最後寫成《水品》（一說《泉品》）一卷。
一路悠遊，他也一路結識儒人名士。唐代名重江南的詩僧皎然、才華橫溢的皇甫冉、顏真卿、劉長卿、李冶、李縱、孟郊等人都曾是陸羽好友，他們一同品茶作詩，甚至採茶評茶。皎然曾以詩歌「九日山僧院，東籬菊也黃。俗人多泛酒，誰解助茶香？」提起陸羽與其忘年之交的一段交往，二人一起在重陽賞菊品茶。皇甫曾「千峰待逋客，香茗復叢生。採摘知深處， 煙霞羨獨行。」則描述的是他送陸羽進山採茶的感受。大歷四年（769年），陸羽采越江茶，督制茶葉，遊覽鏡湖、剡溪，結識了隱居名士朱放，還在天台上國清寺小住，采赤城峰茶，品千丈瀑布水。次年又與朱放評茶，將顧渚紫筍列為茶中第一。
陸羽的學茶與訪茶既得益於有唐一代文人墨客將品茶與文雅的高雅結合，又可以說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唐代茶文化的發展。在整理《茶經》尚未完全付梓之前，陸羽根據自己采制茶葉、考察茶事的經歷完成了《茶記》《顧渚山記》二卷和《天竺、靈應二寺記》等文，在茶學與茶術上已經有所成績。
關於《茶經》的成書和修改付梓時間學界尚有爭議，但大都集中在上元元年（760年）至建中元年（780年）之間，這一時段同時也是陸羽遊歷顛沛、文學創作的高峰時期。他與茶有緣，文學滿腹，戰亂導致的流離生活反而開啟了他悠遊山水、尋茶品水的自在生活。中青年陸羽完成《茶經》後，在茶經中提出茶是一種文化載體，飲茶需完整使用「二十五器」，體會其中的思想規範。飲茶一事自此成為一種「道」，唐代的茶文化也以此為標誌邁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