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go 首頁 > 文匯報 > 副刊 > 正文

【百家廊】街樹的冷艷與心香

2019-11-05

傅 昱

每天晚上,我都會走過一棵又一棵的街樹。這些樹,已被我走過千萬次。夏天的樹,一片茂盛,枝幹向上伸展。冬天的樹,繁華落盡,靜靜地看蚚靄,領受無邊的寂寞。

樹的滄桑比人要多很多,但心智比人要淡定,所以每一棵樹都是高僧。任周遭世事喧囂,內心卻淡泊寧靜......街樹有一種冷艷的暖,說不清,但人可以感知。在這個世界上,寂寞的心路最長。心路上,即便再飛雨、飄雪,淡定也在眉眼裡活荂C哪怕十年百年、千里萬里,淡定依然在,一直在。這是精神強度上的冷艷。

人和人的確不同。人和人之間的距離,亦很難說清。大人物常有一些特質,受辱不驚,得喜不悅,看雲有覺,坐霧不惑。心如止水,悲憫大德,給予尊重,創造於無形。而那些高不可攀的寂寞,好像總是如影相隨。真是這樣,那些讓我們感到高不可攀的人,好像就在身邊,又好像離我們很遠。他們那麼平易卻又那麼深邃,那麼飽滿卻又那麼恍然。他們有大悲心,擁大智慧,得平常態。面對苦難心不累,面對誘惑心不動,面對侮辱心不改。潛心行正事,真心造乾坤。恰如街樹,一抹抹冷艷處,卻有一處處細微的暖。

一筆暖,是執虓R;一筆暖,是淡然笑;一筆暖,是心花寂寞開......雪小禪說:熱鬧總是短暫的,寂寞才是長久的。而高不可攀的寂寞,是一朵雪蓮花。或許,正是高不可攀的寂寞,還原了那個「真」;而「真我」後,因精神暖色烘托,命運非未寥寂,且轉向高層去了。我要說,這本身是超越,是創造。

不妨假設,人本來就應在寂寞中生長,卻在生長途中借來諸多歡笑,都該一筆一筆地還掉;最後你留在臉上的,才最琱[。那麼,最終留在你臉上,是笑,還是哭?除天知曉,還有你的心,知道。「任何光明,不是沒有黑暗的時候,只是不被黑暗所掩滅;任何英雄,不是沒有卑弱的情操,而只是不被卑弱所征服。」相信你讀罷此語,會閃過像蒙娜麗莎一樣神秘的笑吧。

這笑中,便有冷艷的暖,在跳動。可能你覺得玄幻、難以捉摸,那麼--在寒冬的一些時間,拜會一株樹,也會體會到冷艷的暖。曾有多少風霜、暴雪,來屈辱它?它默默地受荂C甚至,歡喜地受荂A作成霧間B雪掛的絕景。來年,b蘢的這樹,早已忘卻這些,或者本不知道。或許,現在落寞枝上就做悄悄春夢。或許並不自覺,只堅定地站荂B等待。這便是天地之間的大美。那樹,用格調支撐蚋萲憿A用風雪裝扮茼菑v。如果你進得去,那麼你看得到。

馬德說過,無慾的生命,是安靜的。街樹是這樣,一匹馬、一頭牛,也都有這樣的時刻。曬太陽的老人、繡十字繡的女子,也是這樣,他們平和、恬淡、純真、潔淨,呈現了這個世界最美的姿態。

去拜訪一位商界的朋友,看到他十分忙碌,電話一個接一個,進來的人絡繹不絕,忙得與我打招呼的工夫都沒有。約他改日相聚,他給我回電話,苦笑蚖﹛G「世上的錢是掙不完的,我自己就像一隻陀螺被推茖哄A活得沒有一點兒自我,更別說自在;有寧靜的心香真好,寧靜是福啊!」寧靜,果真是福嗎?在有些的人眼裡,是這樣的。但在不能果腹的人眼裡,很多寧靜是一片無奈的空白。靜,在很多時候是空白的,在某些行進的節點上,才是領悟。

沒有熱情的行動,寧靜就成為了一潭死水。但是,只會熱情的行動,就沒有屬於自己可作主的靈魂。寧靜應是簡單物質生活之後的一種境界,恬和、安寧,如一彎細月,照茯謅禲C

莊子說:「正則靜,靜則明,明則虛,虛則無為而無不為也。聖人之靜,善於固守養靜,萬物不足於撓其心志,所以能靜。」老子也認為,萬物生於靜,而歸於靜。真正的安靜,對照於紛擾的外物,來自於內心的頓悟。

永盚蝩R中的佛陀,總處在不言中,這份內在就是守住靜默。周遭的格局來自內在,外在只是一份又一份的紛擾,這是靜默帶來的洞見。通過對紛擾世界的思考和分析,做出決斷,這是一種小的寧靜。然後,你依憑小寧靜開始行動,可獲得一個局部聰明,並得到具體的實惠。如果不斷繼續下去,愚蠢就隱藏在某個不遠處,它在等待適當的機會爆發。只有當頭腦處在深深的大寧靜中,那個超越聰明的智慧才會顯現。

永琲漱j寧靜,是你智慧的真正棲息之所。諸葛亮聰明吧,但也失去了自己的大寧靜,失去了那個大寧靜給予他的福祉。

真正的大寧靜是什麼?只有寧靜變成大自然的狀態,外在的世界不能擾動你的純淨,你的內在是智慧的,並且充滿了安詳。

一棵又一棵的街樹,讓人心靜神馳,獲得無限體悟。街頭的一棵樹和一群樹靜靜站立荂A彷彿在開會、講禪。一棵老榆樹靜站出睿智,垂柳披散長髮處亂不驚,新植幼樹隔了幾個街道亦心領神會,歲月寒涼只催生情節怒放、淡然馨香。而這心心相印、姿容各異的街樹,彷彿在我眼前展示蚑戙諯咫@樣的諭旨。

「湖水經秋平似鏡,蓮花破曉白如霜。」街樹的冷艷與心香,是自然詩篇的一次次吟誦,是心靈潮水的一層層暗湧,是細膩、優雅、溫暖、冷峻、悟道與和諧。在鬧市種下青苗和森林,種下鳥語和月影,也種下失眠和步履,當然更種下深邃和悠長。街樹,真的不是隱士,但卻是謙謙君子;像一枝枝梅花,可以入骨、入藥、入心。人啊,要成就像街樹那樣的寧靜,將聞到那種獨特的芬芳......

讀文匯報PDF版面

新聞排行
圖集
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