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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振輝 香港資深出版人
對於雙腿彎曲、臀部不着地的那種虛坐姿勢,書面語叫「蹲」,如:「深蹲」(一種可減少腹部和腿部脂肪、維持身體平衡的動作);「蹲」還可指留、閒居,如:蹲在家裏(待在家中);「家裏蹲」(拒絕參與社會活動,終日待在家中的心理狀態)。含上述意思時,「蹲」的普通話讀「dūn/敦」。腳猛然落地而震傷,這情況可說成「蹲了腿」;含此意時,「蹲」的普通話則讀「cún/存」。翻查近十多年廣為香港學界推崇,由中大製作的《粵語審音配詞庫》,「蹲」有二讀,分別是「存」和「敦」(並無「遵」此常音),前者被界定為「正讀」,後者則為「異讀」。據解釋,「正讀」是正音,「異讀」只是尚可接受而已。然而,根據上述資料可知二讀並存,即無分正異,有關方面明顯地犯上學術認知的錯誤。觀其所舉詞例:蹲踞、蹲膘、蹲蹲、半蹲、盤蹲,有關方面將之全歸作「存」的讀音,而事實上只有「蹲蹲」才有可能「配」上此音。就上述失誤,不禁令人懷疑多年來為何沒有語言學者挺身指正;所謂「審音配詞」,真個是名不副實。筆者就此修正如下:蹲踞、蹲膘、半蹲、盤蹲的「正讀」為「敦」,勿再誤讀為「存」或「遵」了。
上世紀六十年代,有首粵語流行曲《賭仔自嘆》,曲末兩句至今仍為人樂道:
我從前知道係咁醜,我就唔使「踎街頭」
「踎街頭」借喻乞食、無家可歸;當中所用的「踎」,讀「謀4-1/mau1),是廣東人就「蹲」的意思而創造的方言字。有了這個「造字」,廣東人便把「蹲下」說成「踎低」,「蹲在家裏/家裏蹲」說成「踎響屋企」,「蹲在街頭」說成「踎街頭」或「踎街」了。今年年頭,新冠肺炎在全球蔓延,以下的打油詩於當其時就相當應景:
新冠肺炎襲全球,外科口罩不應求;
市民醫護齊發愁,冇就唯有家裏踎。
今天的「陀地」,舊時叫「流氓」、「地痞」(「痞」讀「鄙」)。可能是「地痞」經常流連街頭,「踎」成了聊天、賭博、用餐時的慣常姿勢,廣東人就叫這類人做「地踎」了。後來,「地踎」也指平民,那「地踎館」就是指平民食肆。
說回「踎」這個「造字」,以「足」字作邊旁是因為這個動作涉及「足」,但為何以「否」作另一半以及取「mau1」這個讀音呢?查「否」可讀「鄙」,且也有不好、壞、惡的意思,這不就是與「痞」的讀音和意思吻合嗎?從上圖,讀者看到「貓」竟可如人一樣做出「踎」這個姿勢,且「貓/maau1」通過音變可讀成「mau1」,這使筆者聯想到「踎」的取音就是源於此。
廣東人叫「失業」(迫使「踎響屋企」)做「踎dun」(「dun」讀「躉2-1/dan1」),寫法多為「踎登」、「踎躉」、「踎墩」,可無論如何引申,任何一個「dun」的化身也無法與原意吻合。「踎dun」的正寫其實是「踎蹲」(「蹲」讀「敦/deon1」)--音近且二字連用有強調待在家中之意。
最近,新冠疫情進入第三波,政務司司長張建宗在不同場合表達了對市民在生活環節上的由衷關注。以下兩段「三字經」式的打油詩反映出其觀點如套用在實況當中存在頗大落差:
《問司長》
禁堂食,開餐煩!司長話,郊野間。
喺左近,冇點辦?你係我,點開餐?
打工仔,搵兩餐;搞成咁,似走難!
踎街頭,嚟開餐;雖失禮,唔使煩!
x x x
大學生,搵工難!問司長,怎麼辦?
司長答,好簡單;勿揀擇,有工返!
做洗碗,識轉彎;取經驗,度時艱!
答司長,食肆關;做開嘅,也賦閒!